粉玉
粉玉何事让妈妈这么生气?
白芍抬眼望去,二楼走下一个女子,姿态慵懒,妩媚十分。
少女看着只有十五六的年纪,却已步入风尘。
脸蛋上的浓妆掩盖了她原本清秀的容颜,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外披了一件粉色薄纱,玉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浑身上下透露的,是一种祸国殃民的,极致放荡的美。
红玉院老鸨粉玉,你不是还要接客吗?
老鸨看向粉玉,显然,有些不满。
红玉院老鸨你是店里的招牌,客人都是冲你来的,你可不能毁了我店里的生意!
粉玉跟我无关!二楼的那位客人指名要蓝绫陪,但是蓝绫不肯,那位客人扬言要砸店,我才来找妈妈帮帮忙。
红玉院老鸨是那个以死相逼拒不接客的丫头?
一听到“蓝绫”这个名字,老鸨气得牙痒痒,松开了掐着白芍脖子的手。
红玉院老鸨带我去找那个贱丫头!
粉玉看了白芍一眼,提了提胸前的薄纱,转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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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院二楼。
身穿蓝衣的少女一手拿着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蓝衣少女穿着并不暴露,跟寻常姑娘一样,上身穿着蓝色袄襦,下身穿白色裙衫。
红玉院老鸨蓝绫,你再敢胡闹试试!
老鸨带着几个小厮,匆匆赶来。
蓝绫手中紧紧攥着匕首,眼眶微红,冲着老鸨喊道:
蓝绫放我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略带哭腔。
蒋宇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男子戴着一块黑面纱,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咬紧牙关,强忍怒火。
这位男子正是点名要找蓝绫的“客人”。
蓝绫放我走!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红梅蓝绫妹妹,你的家人已经把你卖到这里了,签下的是死契,你就是走,妈妈也能派人把你抓回来!
梅红色床帐后的一位风尘女子披上血色薄纱,缓缓走来。
蓝绫不可能,我的父母,祖父母,他们都不会这么做!放我回去!
红梅你该不会忘了这件事吧,你兄长赌博成瘾,欠下巨债,终日被债主们纠缠,有一次差点被债主们当街乱棍打死,你爹娘无奈之下把你送来……
女子话音还未落,蓝绫立刻打断,几近崩溃。
蓝绫不会的!不会的!我是被你们抓到这里来的!是你们趁我昏迷把我抓来的!
红玉院老鸨红梅,不用跟她解释这么多!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老鸨不耐烦了,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小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蓝绫手中的匕首,将她死死按在床上。
红玉院老鸨拿绳索!
蒋宇不必了。
站在一边的客人挥了挥手。
蒋宇你们都退下,我亲自调教她。
眉前长长的缕缕碎发将这位男子的喜怒哀乐尽数掩盖,只留下淡漠冰冷的语调。
红玉院老鸨那我们就退下了。
老鸨使了个眼色,与红梅、粉玉等人一齐离开房间。
房门“啪”地被关上,蓝绫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紧接着,男人坚实的肉体重重地压在了蓝绫的身上。
男子撩起额前的碎发,嘴巴贴近蓝绫的耳边,轻轻地叫出一个名字。
蒋宇陈蓝。
蓝绫一怔。
蓝绫蒋宇……
突然,还未说完的语声被情意绵绵的一个吻埋没,这一瞬间,她顿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蒋宇蓝蓝。我还记得和你的约定,我回来了,可是你却离开了茗芜镇……我千辛万苦才打探到你在这里。
蓝绫蒋宇,我……
蓝绫双眼含泪,将视线转向一边,不敢直视蒋宇。
蓝绫的家乡是茗芜镇,她自幼和蒋宇交好,并且于十五岁及笄之年和蒋宇订下婚约。但是,由于边关作战的兵力不足,朝廷派人前往民间征兵,蒋宇被迫前往边疆,这一去就是五年。
故人重逢,自是万般悲喜,情难自抑。
一番温存过后,蒋宇下了床榻,站了起来,开始整理衣衫。
蓝绫蒋宇!你要走?
蓝绫拿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眼睛红红地看向蒋宇,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似乎是感觉吓到了蓝绫,于是蒋宇慢慢地,缓缓地,俯下身来,对上了她那双满是惊愕和恐惧的眼眸。
蒋宇别怕,我带你走。
这句话蓝绫已经等了太久,她很庆幸,自己终不至于沦落至此一生一世。
蒋宇明日子时,一定到红玉院的后门,我带你逃出去,切记切记。
蒋宇叮嘱道。
蓝绫嘴唇微微张开,
蓝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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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还未到子时,蓝绫就已经悄悄地背上小包袱,按照约定来到后门,夜色极为深沉,风声凄厉,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哭声,夹杂着些恐惧。可是蓝绫一点都不怕,她的心里早已满是欢喜,她似乎看到了未来,那一定是她和蒋宇幸福美好的生活,想到这里,蓝绫不禁笑了笑。
子时已过,蒋宇却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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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亥时时分,蒋宇就已经朝着红玉院的方向赶来,却十分不巧地遇到了刚在酒楼喝完酒的将军葛江。
虽然是处于醉醺醺的状态,但是葛江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蒋宇——在他眼里,蒋宇是一个十足的逃兵,懦夫。
原来,蒋宇当年实在不堪忍受作战之苦,一心只想着回去和蓝绫成亲,生娃,脑子一时糊涂,竟选择了违抗军令逃离此地。
蒋宇满心想的只有蓝绫,归心似箭的他忘记了伪装,也忘记了提高警惕。匆忙从战场赶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和他相关的通缉令已经发布,他确确实实成为了一个满城皆知的通缉犯。
又因为葛江前些日子因为指挥不当导致打了败仗,将士们死伤无数,损失惨重,他被朝廷严厉批评,还外加扣了一年的俸禄。
葛江是个暴脾气,正气不打一处来时,他突然看到了蒋宇背着行囊匆匆行走,便疾步走到蒋宇面前,还不等蒋宇下跪求饶,借着酒劲,一刀砍下,蒋宇连最后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蒋宇手中紧握的金钗在血液的映衬之下,似乎失去了原本的美丽与温情,变得昏暗吓人。
可怜的是还身陷在红玉院的蓝绫,终究没有等到所爱之人。
那日之后,老鸨便不再纵着蓝绫的性子,强行让她挂牌接客,仅仅过了半个月,蓝绫一开始极度反抗,再后来就变得麻木不堪,直到最后被折磨得几近疯魔。
终于,在一日夜晚,在凄冷的月色,萧瑟的秋风映衬之下,蓝绫心灰意冷,纵身一跃,跳入井中,再也没有出来。
而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白芍看到。
白芍跑到井边,大声呼喊。
白芍蓝绫姐姐!
可井中女子没有半分回应。
白芍生活在这里,竟然是这般下场吗?
年幼的白芍尚且懂得不多,此情此景,令她无比害怕前方的道路。
她一时间被吓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杵在井边,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次日醒来,发现白辰坐在她身边。
白辰那时候只是红玉院的一个小丁,因为会唱戏,尚且有些用处,平日里便靠着唱戏为红玉院博得些收入。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白辰在片刻不停地关照白芍。
虽然每天都要被老鸨骂,挨老鸨打,但是有了白辰的陪伴与陪伴,白芍也一点点地从那晚的心理阴影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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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一场浩劫降临在了红玉院。
那日,红玉院老鸨到华安城出游消遣,途径一片竹林,竹林里清幽得很,鸟鸣声阵阵传来,更彰显了这一方幽静之地。
老鸨把头从马车中探出来,她素日不喜欢清静,便想着马上离开这片竹林,正准备把头伸回马车,突然听到一阵女孩的笑声,清脆悦耳,循声望去,老鸨于一座寺庙前看到了小女孩,那女孩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年纪,长相十分秀气,正在草丛边摘花,那声音如同银铃般悦耳,充斥着整片竹林。
红玉院老鸨这丫头怎么一个人在这,四下又无人陪伴?
老鸨心想。
红玉院老鸨估计就是附近农庄的一个平民丫头,既然如此,卖了她,肯定能得个好价钱。
想着想着,老鸨下定决心。
老鸨蹑手蹑脚,走到女孩的背后,突然,老鸨伸出一只手,用力拿布塞住女孩的嘴,将她拖走。
前方是泉情城,再向前才是华安城,老鸨不想时刻带着女孩这个包袱,刚刚抵达泉情城,便将女孩卖给了一个叫何娘的老婆子。
只是老鸨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个女孩是沈家的二小姐沈千桉,那日沈夫人携两个女儿去竹林寺祈福,沈千桉觉得无趣,从侧门溜出了寺庙,然而小厮和丫鬟此时全部在寺庙院落内等候沈夫人,寺庙外无人看护,等有人发觉二小姐不见后,为时已晚。
沈家是华安城最有权势的家族,祖辈世代从军,战功赫赫,圣眷浓厚,丝毫不逊于京城林家。但是沈家人丁单薄,家中男子大多上场杀敌,在二十左右的年纪便战死,或是身受重伤逝世。
沈老爷名为沈振,是当地富商兼高官,财权俱握,沈夫人是京城显贵陈家的女儿陈若良,又是林延松的表姐。
沈老爷并未同大哥二哥从军,而是转为从事商业。他的大哥二哥分别在去年,三个月前战死,兄弟三人如今仅剩他一人,皇帝萧衍念及沈家的不易,允许沈老爷此生无需上战场,在家专心从商即可。
名气和圣眷如此浓重的沈家,如今丢了女儿,自然是一桩惊天大事。可能是萧衍想起来曾经怀瑾公主被拐走的过往,便派出了优秀的羽林卫前去寻找。
此番境况,和当年寻找怀瑾公主的时候一模一样。
终于,线索指向了老鸨,证据确凿,老鸨无法辩解,她被押送到沈振面前,连连求饶,告诉沈振沈千桉现在在泉情城何娘的手中。
沈振将老鸨关起来,派人前往泉情城寻找何娘,可是,忙活了数日,根本就没发现有叫何娘的人。老鸨一听,察觉到那个老婆子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何娘,何娘不过是那老婆子为了掩人耳目瞎编的一个名字。
老鸨彻底慌了,找不到沈二小姐,毋庸置疑,她就得死。
沈振震怒非常,看着眼前这个粗鄙俗气的老鸨,他更无法忍受。一怒之下,沈振派人前去红玉院泄愤。
萧衍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发令阻止沈振,而是默许了他的这番行为。
沈家本就十分不易,为国捐躯的沈家人不胜枚举。沈老爷又膝下无子,只有两个掌上明珠般的女儿,如今又因为这个黑心的婆娘痛失了二女儿,萧衍理解他,也在尽力安抚他。
一时间,红玉院被洗掠一空,抢走的不光是财宝首饰,还有着数十名舞女、歌女、丫鬟,粉玉、红梅等人也在其中。
白辰和白芍两个孩子终日在厨灶那里打杂,在茅厕刷粪桶,各种脏活累活全都干,日子很残忍,但好在这次他们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没有成为抢夺的目标。
白辰趁乱势拉着白芍的手逃了出去,一跑就是十几里地,两人不敢放慢速度,生怕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黄昏时分,两人一路不敢停歇,最终抵达了京城建康。
在建康,他们没有生计,为了勉强维持生活,白辰只好带着白芍投靠了戏班子——莲花苑。
白辰莲儿,你怎么了?
白辰的一声呼唤,将小雪莲从万千回忆之中拉回,小雪莲看着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师兄,忽然察觉到刚才的语气可能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小雪莲师兄,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话的……
小雪莲的眼泪滴滴掉落,白辰一看小雪莲这般难受,也不顾着一个劲地询问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胸前的衣衫。
白辰莲儿,师兄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白辰以后,师兄会攒钱给莲儿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白辰师兄会让你住进舒适的屋子,莲儿那时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了;
白辰师兄还会教给莲儿读书写字,以后莲儿就不用靠唱戏赚钱了;
白辰师兄会保护莲儿一生一世,有师兄在,没人可以欺负莲儿……
小雪莲(有这样的师兄左右在自己身旁,相比于蓝绫姐姐、粉玉姐姐、红梅姐姐她们,已经幸福太多了。)
小雪莲把头埋在白辰的怀里,不忍松手,不敢松开这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