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阿勒夫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剩下戴勒斯坐在餐桌边发呆。
女仆去开门了。
今天有客人吗？
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到了戴勒斯旁边。
“小先生，这位是先生给你请的家教老师，卡西法先生。”
卡西法抬手扶了扶镜框，带着脸上稍有僵硬的微笑和戴勒斯打招呼。
“你好啊。”
雇主不是说是个小孩儿吗？这看起来是个要上一年级的小孩儿？
戴勒斯绷着脸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女仆到了书房的一个专门给他准备的角落。
爸爸平时就是在这里工作吗？
好多书，还有证书和奖杯。爸爸真是个厉害的人。
剩下卡西法和戴勒斯留在书房，戴勒斯就更沉默了，看也不看一眼卡西法，捧起桌摆着的一年级语文就看了起来。
卡西法向上帝起誓，他这辈子的耐心要在戴勒斯身上用尽了。
“你几岁了呀？上过学吗？几年级呀？我们从……”
戴勒斯终于看过来了。
“十四岁。”
卡西法沉默了，开始思考雇主的欺瞒行为能不能让他敲诈一笔。
“但我没上过学。”
看来敲诈没戏了，确实得从头教。
“没关系，阿勒夫和我说过的，我还以为你十岁，那我们先从这里……”
以前戴勒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简单，找吃的、找喝了不会难受的水、找个地方睡觉，可以和流浪猫或者流浪狗睡在一块儿，它们比较暖和。遇上不好的天气，比如大风、下雨、下雪，那就只能躲在桥洞或者一些关门的店铺后门，有时候那里有卖不掉扔出来的食物，下雪的时候会好一点，找不到吃的可以塞一口雪。
看着书上的字，学着卡西法的发音和笔画，戴勒斯忽然发现这个世界的文明不是那么简单的，自己曾经捡到的报纸上的字不是手写的，是机器印刷的，还有很多自己知道是什么却写不出来的东西，此刻都有了一个代号。
戴勒斯上课的时候很安静，太安静了，居然都不发问。卡西法想了想也正常，他还处于接受这个世界的阶段，虽然他有时候会走神，但是卡西法发现，只要一提到阿勒夫，他就会打起精神，坐得端正。
阿勒夫回来的时候卡西法还在。
戴勒斯猛地起身看着书房门口的阿勒夫叫了一声，“爸爸。”
卡西法回过头，自己的雇主回来了，说起来阿勒夫不是才二十六吗？怎么会有十四的儿子？
领养的？
没见有这个慈善报道啊？
替朋友养的？这个可能性倒是大。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找老师，也不知道该说负责还是不负责。
阿勒夫拿了本书就离开了，毕竟还没下课。卡西法看着因为阿勒夫没打招呼而有些失落的戴勒斯，“你和你爸爸，不熟吗？”
可谓是一针见血，戴勒斯颓丧地坐回去，拿起铅笔继续写字。卡西法出于一贯的八卦和多管闲事的风格，把教材扔到一边，坐在戴勒斯旁边，低声问，“他不喜欢你吗？”
戴勒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能算阿勒夫捡回来的，对捡回来的东西会有喜欢的……“什么才算喜欢？”
戴勒斯曾经捡到一个快要泄气的气球，很漂亮，戴勒斯一直抓着它，但是很快它就死了，再也没鼓起来，戴勒斯学着埋葬流浪猫把气球埋了，这是喜欢吗？
卡西法想了想，要教会感情的定义有点麻烦。
“嗯……如果你爸爸喜欢你呢，他应该回家的时候会过来抱你一下，说不准会亲一下脸颊，然后会耐心地听你讲今天做了什么、心情好吗，想吃什么，一块儿玩耍？会在节日里给你准备礼物，还有很多吧，我也说不清楚。”
戴勒斯越听越失落，阿勒夫可能不喜欢捡来的孩子。自己已经很少说话、很少给他找麻烦了，但是他很少和自己说话，也没有抱过自己，也不会和自己一起玩。
卡西法看了一眼外面的阿勒夫，“戴勒斯，没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是你爸爸不懂得表达。但是你还小，你可以主动一点。”
戴勒斯张大双眼看着卡西法。
“小孩子是有撒娇的特权的，如果你去抱阿勒夫的话，他绝对不会拒绝的。习惯了，他就会养成关心你的表达习惯了。”
卡西法告诉戴勒斯，要敢于表达自己的需求，希望阿勒夫陪自己玩或者和自己一起吃饭，可以表达自己的喜欢和害怕，因为他们已经是父子了，已经存在羁绊了。如果都藏着不说出来的话，矛盾会越来越多，最后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卡西法离开后，阿勒夫走到戴勒斯的书桌前，看了看戴勒斯今天练的字，写得还算工整。
“爸爸。”
戴勒斯仰着头，趁着阿勒夫反应的功夫抱上了阿勒夫的腰。
“你以后回家可以先来抱我吗？”
阿勒夫看着柔软的发顶，育儿书上好像说，小孩子是希望和父母接触的，因为那也是一种学习的方式。
手掌揉乱了戴勒斯的头发，阿勒夫说，“可以。老师还好吗？”
戴勒斯高兴地回答，“卡西法老师人很好。”
阿勒夫特意挑选卡西法的一个原因就是卡西法曾经在孤儿院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育儿师，教育一些不擅长表达情绪、比较孤僻的孩子树立自信和建立健康的心理状态。
一时之间，阿勒夫还是止不住恍惚，自己现在真的有了一个孩子啊……虽然已经十四了……
卡西法和阿勒夫汇报的时候说戴勒斯的学习能力很强，另外还告诉阿勒夫不少注意事项。
“生日？”
卡西法点点头，“按照您的资料，戴勒斯虽然十几岁了，但是心智还没完全开发，对于很多节日其实是模糊的，小孩子心里最重要的节日就是自己的生日。所以我建议，您多抽出时间花在陪伴上。”
“我都已经做到每天回家抱他，和他聊天了。”
“您觉得那就够了吗？您肯定看过书房里的育儿书的，但是您告诉我，戴勒斯有几年时间是在外流浪的。这样的孩子会更渴望亲密的父爱，也很容易陷入情绪敏感。虽然他一直在叫您爸爸，但是您有问过他，他真的把您当爸爸吗？”
阿勒夫有些苦恼地皱着眉，他没想到养个孩子这么麻烦，他也确实没问过戴勒斯，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沉浸在喜当爹的安逸中了。
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雷声轰鸣着冲刷翻新前院的泥土地，从窗台看向外面，戴勒斯看着前院的花被雨水打落，拿起枕头走出了房门。
“他不是十四吗？基本的常识是有的吧？又不是七八岁，再说早晚要去学校的吧？”
阿勒夫头疼地点着香薰，一边还听着维利斯的吐槽，“维利斯，戴勒斯的情况很复杂。”
“那你怎么着？”
阿勒夫想起戴勒斯第一次抱上自己的情景，他确实不是小孩儿了，但是，“我把他当我真儿子在养。”所以多花点心思也没什么，是应当的。
“总之，圣光科技那边我已经搞定了，萨梅斯那边你盯紧了。”
维利斯的声音还没传来，阿勒夫听到敲门声先放下了电话。
“爸爸。”
摁断电话，阿勒夫拉开门，一道雷声下来，戴勒斯不自觉往门口挪了挪，阿勒夫看了眼阳台，“害怕？”
戴勒斯偷偷打量着阿勒夫的房间，和自己的好像不一样啊。
点了点头，“嗯。”
阿勒夫的房间比较暗，除了刚点上的香薰蜡烛，就剩下一盏灯。
“进来吧，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我想跟爸爸一起睡。”
就像跟流浪猫一起睡那样。
门关上了。
床上突然多了个人，阿勒夫又有点不习惯，索性拿过书又看了起来。戴勒斯放下枕头，乖乖躺好，又看了看阿勒夫，伸出手环上了阿勒夫的腰。
卡西法跟阿勒夫说，对待这样情况特殊、可能存在心理问题的孩子一定要温柔、有耐心。
于是阿勒夫轻声安慰，“别害怕，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戴勒斯的头发蹭得阿勒夫腰上有点痒，“爸爸要和我说什么？”
阿勒夫看着书右下角的页码，迟迟未动，“戴勒斯，你……真的把我当作爸爸吗？”
雷雨声获得了唯一的发言权。
阿勒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暂时不能接受，你不用勉强自己喊我爸爸，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不会再把你扔出去。所以你也不用看那些佣人的脸色，我给他们付工资就是让他们来照顾你的。戴勒斯，你之前可能缺失了太多东西，但是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是说，即便我会一直把你当小孩子关爱，可你毕竟要长大、要进入社会，这可能对你有点残酷，但是你得花费比别人少的时间，去学习更多的东西。明白吗，戴勒斯？”
要是让父亲发觉我保护戴勒斯的刻意，会带来不少麻烦。
雨声渐渐小了，长久的静默里，阿勒夫以为戴勒斯睡着了，于是轻轻放下了书，关了灯。刚躺下，就被戴勒斯抱紧了。
还没睡着？他还在害怕？还是我话说的重了？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学的，会像其他孩子一样的，会努力像你一样优秀的。”
“阿勒夫。”
最后的称呼像是在表明某种决心，又好像是签订契约的落款。
只要你别扔掉我，我都会去做的。
阿勒夫侧过身拍了拍戴勒斯的背，“早点睡，这几天上课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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