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咳……唔……”人偶从废墟中挣扎而起，它望向四周，周围尽是同伴的残骸。

“还……没完……”人偶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用着几乎沙哑的声音道。

在这残骸中爬行的我，几乎无法分清哪里是同伴的身体，哪里是我的身体。

——但我们成功了。

“哈……哈哈哈……”它那惨淡的脸上忽然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这是……我们的剧场……”

成功了，一切都成功了——所有人的集合，比任何力量都要强大。

所有人的牺牲，换来了一个人的重生。

现在……只需要回到那个舞台，继续我们的表演……

“这是……千人共同的舞台……线……已经缠到你身上了……！”它的面孔忽然狰狞，带着惨淡的笑意，凝视着剧场之外。

……

咕噜，咕噜，咕噜。

黑暗的潮水将少女包裹。一切都消失不见的感觉，却令人有一种异样的安心。

空间的延展陷入停滞，时间的流动近乎静止，连「自我」的边界，都变得模糊。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少女做着遥远的梦。

这种触感似曾相识，无数个夜晚，她一次又一次被拖入这场梦中。

在梦里，命运被剪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像细沙一样倾泻而下，又迅速从指尖溜走。

短暂、冰冷、如萤火虫一般转瞬即逝。

那是属于少女的人生。

那不是属于少女的人生。

那是属于，某个名为「西琳」的律者的，曾经的记忆——

“好痛！好痛！！好痛！……”

在无数的夜晚，无止的疼痛占据了全部的意识，在记忆中划下深深的血痕。

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将视线模糊。

“这个实验体也不行了啊。”研究员冷漠地叹息一声，就像是眼前女孩在他眼中跟实验的小白鼠没什么两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淡漠，以及对生命的无视，他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独留少女一人在黑暗中备受痛苦的煎熬。

钻心的疼痛一波比一波更猛烈地袭来，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凄厉地哭号着，颤抖着，挣扎着想要解脱。

“好痛……妈妈，我好痛……妈妈……妈妈……”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不断哭喊妈妈的名字竟让痛苦有所缓和。

女孩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看向和她一起接受「检查」的其他孩子。

“阿芙罗拉，阿加塔，贝拉，你们……还好吗？”她轻声呼唤着，然而却无人回应。她试探性地碰了碰旁人的肩膀，但传来的却只有冰冷僵硬的触感。

“贝拉，贝拉……”女孩一惊，她熟悉那种触感。妈妈离去的时候，她的手也是如此冰冷。那代表着——她再也回不来了。

“贝拉……贝拉……呜呜呜……”

本以为已经哭干的泪水不断落下，滴落在她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化成了往昔的记忆。

这里的大家都是孤儿，亲人们因灾难而死。一个名叫天命的组织收养了孩子们，端出食物和遮风挡雨的住所。

他们的要求只是一些「检查」。大人们说这里的孩子们很「幸运」，天生带有珍贵的抗体……

“骗子……全都是大骗子！”

孩子们满怀期望，可她们等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死亡。

对那些冷漠的研究员来说，她们不过是一件件只有编号的消耗品，等待着注定会到来的、被破坏殆尽的那天。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要让那些欺骗利用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女孩跌跌撞撞地爬到门边，拼尽力气摇晃着坚硬的栏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栏杆纹丝不动，但旁边虚掩的门却在拼命的摇晃中「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那个研究员忘记了上锁，还是想当然地认为接受完实验的小白鼠不剩任何反抗的力气，这些，现在的她无暇思考。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从这里逃出去，离开这个名副其实的地狱！

“又来了……这是……巴比伦塔？”琪亚娜满是不可置信望着眼见的景象，不，应该来说这是那个名为“西琳”过去的记忆。

“是当初关押西琳，让她受尽折磨的地方……”琪亚娜警惕地凝视四周，忽然看到在黑暗中一个瘦小的身躯举步维艰。

“好痛，好痛，每一步都好痛……”

“这些都是……西琳的记忆。”

“喂，有个实验体跑出来了！”琪亚娜瞧见，那些人的眼眸中，更是隐隐的噙着一些厌恶。

“守卫在干什么？！拦住她！”

“不要……不要过来！！！”西琳惊慌尖叫着，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但那些守卫可不会心慈手软，他们粗暴的抓住西琳的小手，将她粗暴的拖回监牢。

“好痛、好痛！不要碰我！你们都是骗子！是魔鬼！我要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

“是西琳遭受的痛苦和复仇的欲望，让她变成了空之律者……我能感受到，她憎恨人类的强烈心情。”琪亚娜心痛着，可那些只是记忆片段，自己却改变不了什么。

“滚开，滚开！离我远点！”西琳一用力，将自己纤瘦的手臂抽回。

“抓住那个实验体！她是不可多得的研究材料，要抓活的！把上次捕获的崩坏兽都放出来！”

“这些人……都疯了！”瞧着记忆片段，琪亚娜的双手不自觉紧握。

“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我会让你们全部消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嘿嘿，看来你也就这点能耐了。”用脚踩着被制服的西琳，研究员嘴角露出几分令人作呕，又丑陋的笑意。“能撑到现在，很了不起，值得我们好好研究！按住她！”

女孩被拖过了地狱。

不，那里或许远比地狱更恐怖。能生存下来的实验体，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更大剂量的注射，和更无休止的实验。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有尽头，亦或者「尽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在永无宁息的痛苦中，她咒骂着，哭喊着，祈祷着。

如果我有力量，如果我有力量的话……

“我会把那些虚伪、自私的大人加诸我的痛苦，成百、上千、数万倍地还给他们！”

然后——

就像儿时在母亲怀抱中聆听通话一般，她的「神」出现了。

咕噜，咕噜，咕噜。

梦还在继续。

那一夜，巴比伦塔实验室化作了真正的地狱。

获得力量的女孩，将自己过去许下的「愿望」——视线。她终于逃离了那座孤塔，扔掉了「试验品」的名字。

自此，人们开始称呼她为——「第二律者」。

……

“对不起……我知道，你遭受了很过分的对待。”听得女孩的过往，德丽莎满是惋惜。

“现在才想起来，才来假惺惺地道歉吗？太晚了……太晚了！”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能早点去救你们——！”德丽莎很是自责，看着眼前这个身着修女服的白发少女，女孩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认得这个白发的少女。

过去，是她救出了被关押起来的孩子。律者还记得，少女曾笑着对她们伸出手，说——

“请你们相信我！跟我来吧！”

“只会说漂亮的话……”她的年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身上也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气息。她的笑容让律者想起阿芙罗拉，想起阿加塔，想起贝拉……

可是……

「能够为了女武神，为了天命而牺牲，你们应该感到荣耀啊！」

没来由地，脑中浮现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