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朦胧的。
天空被一层浅浅的乌云所笼罩,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唯有雨夜中城市的灯光依旧亮着,像是存在于地上的星星与月亮,静默无声的为雨夜中奔波的行人带来一点光亮。
小雨是雾蒙蒙的。
王东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惬意的在公司门口打了个哈欠。
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果然又是加班到半夜,破公司真傻逼。”王东吐槽了一句,撑开了早上上班时,妻子强塞给他的那把小巧雨伞。
原先他坚持说不带,嫌麻烦,但妻子却一定坚持要让他带上,他还记得她说。
“你就带上吧,你最近总是加班到半夜,天冷了,你又不舍得坐车回家,如果半路上淋了雨,冻坏了身子就麻烦了。
你可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慧慧我俩都要靠你养着,如果你病了,那咱们一家三口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想到可爱的女儿,王东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暖意。
慧慧是他的骄傲,那个可爱的孩子做什么都很认真,性格很温和,在班里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无论他在白天受多少苦,多少累,只要回家看到可爱的女儿,那所有的苦和累就都会烟消云散。
“慧慧考试又得了第一呢,我该买点什么礼物奖励她呢?”王东自言自语。
他很想给女儿买个特别的礼物,就比如说那个她一直想要的芭比娃娃。
但看了看余额,却让他犹豫了起来。
他手里的钱并不多,其中一部分是要给女儿交学费用的,一部分是家里的生活费,而另一部分则是他在公司吃饭的餐费。
除此之外,他能拿出的钱少的可怜,他的工资除了要应对生活的开销之外,还有一部分要存起来,为女儿的今后做打算。
左想右想,最终他还是咬咬牙,算了,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女儿!
大不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吃泡面就是了。
提着给女儿的礼物,王东笑着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过一个小巷子时,他扭头,看向那个深邃且黑暗的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一个值得他怀念的地方,其中有着他最深刻的记忆。
他想着,回忆着,双脚不由自主的又踏进了巷子里。
“真是怀念呐。”他自言自语,“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她很害羞,怎么都不愿意跟过来,把她带到这里,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他看着巷子中间,那块立在那里的青石,手指放在上面细细的摩挲,仿佛在回味那上面早已被时光所磨去的痕迹。
还记得就是在这里,他告别了自己的第一次。
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带着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就在这个巷子里,就在这块青石上,告别了自己的第一次。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的感觉,那种让人回味无穷的感觉。
还记得那时,他拽着她的头发。
王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场面他依旧记忆犹新,那可是他加入“教会”的投名状。
还记得那个时候,那时他那样拽着那个女同学的头发,一下,一下,狠狠的将她的头撞在这块青石的棱角上。
直到她从怒骂,到痛苦的尖叫,求饶,再到失去了意识,宛如一摊烂泥一般任他摆布,他都未曾停止手中的动作。
直到她的额角被他用青石的棱撞出一个坑,红与白色混合着流出来,将脚下的石板染色,他才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锯子锯掉了她的头。
他还记得,锯子到骨头时她还在挣扎。
“真实怀念呐。”他说,“有机会的话,再来一次吧。”
王东回忆着,手指在青石上细细的摩挲。
丝毫没注意到巷口忽然出现的那个人影。
雷声轰鸣,金属在闪电的映照下泛起银色的光芒。
王东看到了那个影子,在雷电闪烁的一瞬间。
生物的本能让他瞬间汗毛竖立,手掌上,细密的鳞片骤然浮现,并迅速增殖,成长,几乎在眨眼间,就变成了非人的怪物手爪。
他本能的想要去挡,但那个影子却比他想象的要快几十倍,王东甚至只来得及回头。
毫无多余的动作,金属的锤头重重的砸在他的额角上,深深的嵌入,他能感觉到,那一锤已经砸烂了他的颅骨,在他脑袋上留下一个坑洞。
王东大怒,他怒吼着扬起手爪,单手握拳,兽化的手爪在闪电中泛起了宛如金属一样的反光。
而那身影在砸了那一锤后,却像呆住了一般,傻站在那里,直到王东的拳头快砸碎他的脑袋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急忙躲开。
借着刚刚那道闪电,王东看清了偷袭他的那个人。
是个小孩?王东自认为绝不可能看错,虽然穿着雨衣,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暴露了他,那一定是个小孩,最多十八九岁。
眼里的稚气还未完全退去,砸完他之后,那家伙的眼神中竟还带着愧疚与恐惧。
王东几乎可以断定,那家伙绝对是第一次尝试杀人,虽然力气跟敏捷程度超过普通人,但那种生疏的手法和恐惧的情绪绝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会有的。
就算是作为一个新手,也和当年的自己差远了。
自己哪怕是第一次做,也能毫无畏惧的用锯子取下一个活人的脑袋。
思考间,那个影子似乎从恍惚中挣脱了出来,手持锤子,再次朝王东攻了过来。
几乎是眨眼间,那把锤子就已经朝着自己的眉心砸过来了,王东自问是一名各方面机能都远超普通人信徒,绕是他,也做不到像那个影子那样的速度。
虽然对方几乎没什么战斗技巧可言,但这还是让他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个对手。
他直接伸手,庞大的手爪就握住了影子握锤子的那只手,他稍稍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影子的骨头就被他捏成了几截。
锤子停在了王东额头不到一指宽的距离,甚至已经碰到了他的眉毛。
王东冷笑,还是太嫩了,着急进攻,反倒是让自己门户大开。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影子被捏断了胳膊,却仅仅只是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扬起了藏在背后的左手。
黑夜中,借着雷电带来的些许光明王东清楚的看到,那是一把被磨尖了的螺丝刀。
噗嗤。
没有丝毫的犹豫,螺丝刀径直的捅进了王东的左眼,被磨的异常锋利的尖端毫不拖泥带水的刺穿了眼球,深深的没入了脑髓当中,
“嗷!”撕心裂肺的惨叫。
剧烈的痛感让王东瞬间恍惚,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手里握着的手臂被他丢开,那人影在空中转了几圈后重重的砸在了墙上,又被反弹到地上。
他痛苦的大叫,捂着受伤的眼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鲜血如注,源源不断的流到地上。
他解除了兽化的手掌,摇摇晃晃的朝着巷口走去,他现在想的只有逃走,他是信徒,是阴影之兽忠实的奴仆!这点伤对阴影之兽来说算不了什么,只要他逃走,就有希望。
但他希望终究也只是他希望,就和当初那个被他虐杀的女孩希望他可以放过她一样的荒唐。
他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他买给女儿的那个洋娃娃,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个洋娃娃的头发和曾经被他虐杀的那个女孩是如此的像。
那齐肩黑色长发与明亮的瞳孔。
脖子上一股窒息感传来,脚下一个不稳,王东重重的摔在地上。
而那个被他扔飞的影子正用完好的胳膊死死锁住了他的脖子。
王东能感觉到生命正在远离他,脖子上是强烈的窒息感,眼睛上的伤口也在源源不断的失血。
僵持了几秒钟,脖子上的手似乎松了一点,一口新鲜的空气灌入王东的喉咙,他从未感觉到空气如此清新过,他大口呼吸,本能的想要站起来,继续逃跑。
但背后那个影子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慌忙再次锁住王东的脖子。
这一次,那个影子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没有再松手,且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王东的脸也在这强力的挤压和窒息感的双重压力下被憋成了紫色,鲜血也在挤压之下如喷泉一样从被螺丝刀捅烂的眼眶中涌出。
最后,只听咔吧一声,王东的脖子在影子的不断用力下,终于不堪重负的被折断。
身体终于瘫软下来,如同一摊烂泥一般倒在影子身上,但那影子却好像不知道一样,继续不停的用力,宛如疯癫,直到王东的脖子已经被挤压的变形。
在那不断施加的压力中,一朵朵漆黑的花从影子耳边长出,如同被烧焦的罂粟花一般。
手臂中间感觉一松,脸上传来瘙痒的感觉,当影子回过神时,王东的身体已经绽放成了无数黑色的蝴蝶,在蒙蒙细雨中歪歪扭扭飞向了天空。
终于……
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全身,影子躺在地上大口的呼吸。
轻松之后,便是剧烈的恶心。
影子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侧身一爬,便吐在了身旁由王东的血长出的花中。
眼泪混合着呕吐物和雨水沾满了全身。
“我都干了些什么?”他看着手中染血的锤子,愤怒的将其远远丢开。
后悔,恐惧,委屈,愧疚同时涌上心头,王东临死前的触感依旧清晰,他抑制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你也别太愧疚……”黑夜中,星火折射,少女的投影自蒙蒙细雨中展现。
“你要知道,我们杀掉的是一个阴影之兽的信徒,是个杀人犯,他们的入会仪式就是虐杀一个普通人,他们手里都是沾着血的,我们这样做,也是在替天行道。”
“我知道。”项北回答,“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是亲手杀人,这种感觉太恶心了,一个生命就这样在我手里消失,这种感觉我一时接受不了。”
别说是杀人,就是杀鸡,项北也没亲自动手杀过,都是在菜市场让别人杀好之后再带回家,如今却让他杀人,虽说杀的是十恶不赦之人,却也让他无比恐惧与恶心。
他能感受到生命在他手中流失,能感受到他的绝望,有一瞬间他曾想过要不要放过他算了,因此他才会在勒住王东脖子时放开那么一瞬间。
但对生的渴望却不得不让他再次下了死手。
项北曾经听说过,人在体验过杀戮后会有三种不同的反应,第一种就是极度的后悔与愧疚,甚至恶心的吐出来,第二种是心如止水,毫无感觉,而第三种则是彻底爱上这种感觉,变成杀戮狂魔。
项北明显是第一种。
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其实算不上项北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应该是在阴影之兽的神域中,他一刀斩杀了唐煌。
但那时的感觉却和现在完全不同,毕竟那是的唐煌已经异化成了蛇形,并且也算不上是项北杀死的,最多称得上是将军的记忆借项北之手斩杀,他没亲自体验过斩杀的过程,最多算是见证。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没有将军的记忆,项北完全靠自己的意志和双手,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剥夺,他能体会到对方死前的绝望与恐惧,能感受到对方体温。
并且这还是一个和项北无冤无仇,素不相识的人,却这样活生生的被他杀死。
这让他一时怎么接受的了?
“休息一下吧,项北。”常晓说。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咬咬牙,使用了一部分神力,将自己虚幻的投影勉强凝结出了实体。
她上前,静静的抱住项北的脖子,轻声安慰,“已经过去了,这不怪你。”
虽说前不久,常晓才阴差阳错的因为项北误入了阴影之兽的神域,感知到其他神的神力,苏醒过来,但早在十几年前,她便一直以挂坠的形式陪伴在项北身边。
可以说她见证了项北的成长。
自然而然的,她在这个时候也知晓这个少年需要什么样的安慰。
他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拥抱而已。
“已经过去了项北,别再愧疚了,这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