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七十八岁的她背已经有些佝偻，曾经乌黑的头发如今全白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女。走廊尽头的检查室里，刘耀文正在接受心脏造影检查——三周前的那次轻微心梗把全家都吓坏了。

"沈阿姨。"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阳阳——现在已经五十二岁的中年人，鬓角也有了白发——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两盒热腾腾的饭菜。

"您得吃点东西。小星在楼下停车场接我妈和宋叔，他们刚从波士顿飞过来。"

沈黎感激地接过餐盒，却没什么胃口："医生说要放支架...他这辈子从没住过院，连感冒都很少..."

阳阳轻轻握住她的手："刘叔身体底子好，会没事的。"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陈曦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宋言默快步走来。八旬的宋言默去年中风后左半边身体不太灵便，但精神依然矍铄；而陈曦澄虽然步伐稳健，眼睛却已经需要厚厚的镜片辅助了。

"情况？"陈曦澄直截了当地问，同时递给沈黎一个保温杯，"参茶。增强免疫力。"

沈黎简要说明了检查结果。宋言默在轮椅上动了动右手，阳阳立刻会意地递过平板电脑。几分钟后，宋言默将屏幕转向她们——上面是一份详尽的心脏支架手术数据分析。

"成功率98.7%，"他缓慢但清晰地说，"主刀医生...优秀。"

沈黎知道这是他们夫妇连夜研究的成果——即使退休多年，两位顶尖科学家的分析能力依然在线。

检查室的门开了，刘耀文被推出来，脸色苍白但笑容依旧灿烂："嘿！这不是我最爱的老伙计们吗？"

看到他精神不错，沈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护士告知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现在可以回病房休息。

回到病房，刘耀文迫不及待地询问老朋友的近况。陈曦澄和宋言默去年搬进了波士顿郊区的一栋平房，专门为行动不便的宋言默改造过；他们的孙子刚刚考上MIT，成了家族第三代"理工狂魔"。

"小子居然选了神经科学，"刘耀文咧嘴一笑，"言默，是不是你偷偷灌输的？"

宋言默难得地露出骄傲的表情："自主选择。基因优势。"

小星带着外卖回来时，四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准确地说，是刘耀文在说单口相声，其他三人时不时插话。看着父亲精神奕奕的样子，小星松了口气，将食物一一摆开。

"爸，医生说你明天手术后需要静养两周，"她严肃地说，"不许偷偷编程，不许远程指导你那些学生，更不许计划下一次旅行。"

刘耀文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你们这是要闷死我！"

"可以下棋，"宋言默突然说，"国际象棋。远程对战。"

陈曦澄点点头："数据表明，脑力活动有助于术后恢复。"

就这样，在家人和好友的"监督"下，刘耀文的手术和恢复异常顺利。出院那天，他甚至说服医生允许他步行出医院大门——虽然需要拄拐杖，但这对近八旬的老人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

"接下来去哪儿？"坐进车里，刘耀文兴致勃勃地问，"我觉得我们可以..."

"回家。"沈黎、小星和阳阳异口同声地打断他。

陈曦澄推了推眼镜："医嘱明确。六周内禁止长途旅行。"

"不过，"宋言默慢悠悠地补充，"本地活动...可行。"

刘耀文眼睛一亮："比如？"

"比如每周一次的牌局，"沈黎笑着提议，"就在我们家。曦澄和言默可以住客房。"

于是，这个临时安排很快变成了固定节目。每周五下午，陈曦澄和宋言默都会准时出现在沈黎家门口，带着精心准备的食材（陈曦澄最近迷上了营养学）和一堆脑力游戏（宋言默坚持认为这能预防老年痴呆）。

牌桌上，四位老人的竞技精神丝毫不减当年。刘耀文依然喜欢虚张声势，沈黎还是善于观察细节，陈曦澄的计算能力令人发指，而宋言默——尽管右手不太灵活——却总能用最少的牌赢得最大的胜利。

"这不科学！"又一次输掉桥牌后，刘耀文嚷嚷道，"言默你肯定作弊了！"

宋言默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概率计算。非作弊。"

陈曦澄翻开笔记本："数据显示，我们四人牌技排名：言默第一，我第二，沈黎第三..."

"我又垫底？"刘耀文夸张地捂住胸口，"心脏要受不了了！"

沈黎大笑着递给他一片维生素："吃你的药吧，老顽童。"

冬去春来，刘耀文的恢复情况让医生都感到惊讶。当樱花再次盛开时，他已经可以短途散步了。一个温暖的午后，四人来到社区公园，坐在长椅上欣赏满树繁花。

"记得吗，"沈黎突然说，"高中毕业那年，我们在这棵树下拍过照。"

其实这不是同一棵树——母校的樱花树不可能移植到波士顿——但此刻，时光仿佛重叠在了一起。四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与照片里那四个青涩少年，在樱花纷飞中隔空相望。

"我们应该再拍一张，"刘耀文提议，"同样的位置。"

于是，在路过的年轻人帮助下，他们留下了新的合影——轮椅上的宋言默，拄着拐杖的刘耀文，戴着厚眼镜的陈曦澄，和靠在丈夫肩上的沈黎。背景是漫天飞舞的樱花，如同六十三年前一样美丽。

夏天来临，刘耀文的健康状况已经稳定，医生批准了短途旅行。四人决定重访母校——这次是坐宽敞的商务车，带着充足的药物和护理设备。

校园变化很大，但那棵樱花树还在，比记忆中更加粗壮茂密。校方得知四位杰出校友来访，特意安排了欢迎仪式。现任校长——一个比他们小两轮的年轻人——热情地介绍了学校的新发展。

"我们正在筹建一个新的科创中心，"校长恭敬地说，"希望能以四位命名。"

陈曦澄摇摇头："不必。投资未来更重要。"

"但，"宋言默补充，"建议增设...心理健康课程。"

沈黎明白他的意思——当年如果不是李老师的开明和朋友的陪伴，他们四人可能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参观结束后，他们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看着学生们奔跑嬉戏。一个篮球滚到刘耀文脚边，他费力地弯腰捡起来，扔回给那群少年。

"准头不错，老爷子！"一个男孩喊道。

刘耀文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当年可是校队主力！"

"吹牛，"宋言默小声拆台，"命中率31%。"

陈曦澄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确数据：32.7%。"

沈黎笑着看他们斗嘴，突然注意到陈曦澄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日程和注意事项——服药时间、复健计划、营养搭配...原来她一直在默默记录所有人的健康状况。

返程的路上，刘耀文突然说："我们该计划下一次旅行了。"

"爸！"驾驶座上的小星立刻反对。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刘耀文理直气壮，"而且这次我们不去远的，就去科德角，看看灯塔，吃吃海鲜..."

"可行。"宋言默出人意料地投了赞成票。

陈曦澄翻阅着她的笔记本："气温适宜。路程适中。医疗资源充足。"

三比一，小星只能妥协。于是，两周后，两辆车载着四位老人和充足的医疗设备，向科德角进发。

海边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咸咸的味道。他们租了一栋带无障碍设施的别墅，每天的活动就是看海、读书、下棋，以及品尝新鲜的海鲜。傍晚，沈黎和陈曦澄会并肩坐在露台上，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而刘耀文和宋言默则在屋里对战国际象棋——尽管宋言默只能用一只手缓慢移动棋子，但他的胜率依然高达80%。

最后一晚，刘耀文突然提议去海边看星星。小星本想反对，但阳阳悄悄拉住了她："让他们去吧。"

于是，在孩子们的帮助下，四位老人来到了沙滩。刘耀文拄着拐杖，沈黎挽着他的手臂；阳阳推着宋言默的轮椅，陈曦澄走在旁边，手里拿着星座图。

夜空中繁星点点，银河清晰可见。海风轻拂，带着微微的凉意。沈黎靠在刘耀文肩上，突然轻声说："看，流星。"

四双不再年轻的眼睛同时望向天际——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美丽得令人屏息。

"许愿了吗？"刘耀文问。

沈黎点点头，握紧丈夫的手。她不用问也知道，四个人的愿望一定是一样的——健康，平安，以及更多这样的时光。

回别墅的路上，刘耀文突然哼起一首老歌——正是当年文艺汇演上他们合唱的那首。沈黎跟着轻声和唱，然后是陈曦澄清澈的女高音，最后连宋言默也加入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哼鸣，但足以让走在后面的小星和阳阳红了眼眶。

月光下，四个身影缓慢前行，歌声随着海风飘向远方。岁月带走了他们的青春和健康，却带不走那份历经六十余年沉淀的深厚情谊。无论前方还有多少时光，至少此刻，他们依然在一起，唱着属于他们的歌。

岁月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