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只有变得像野兽一样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每个人都在生死边缘挣扎，他的礼义廉耻，之乎者也在此地毫无用处，目之所及只有困苦、饥饿、疾病和仇恨，而那些百姓们眼中唯一的光，则是那个手执鬼侯剑的女将军。
对于阿九，张遮心里是复杂的，以他的聪明才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许文和那些歹毒的绝户计背后代表的是谁的想法。那个曾经打扮成少年，笑的肆意飞扬的人，如今已经满身风霜和血污，她的眼神再不复从前的纯真与善良，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杀意。
他知道她冷血薄情，漠视人命，为了防止大月探子进城，她宁可将那些无辜的流民一起拒之城门之外，当张遮看不下去想要一力承担将他们接纳时，阿九毫不犹豫的拔剑抵住了他的脖子。
“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是，你大不了一死了之，可如果城内的百姓们遇害，如果军情被盗导致将士们战死，你能让他们复活吗？张遮，你的命不值钱，以死谢罪赎不了你犯下的错，等你有像我这般的能力时，你才有资格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在那一刻，张遮忽然明白，为什么百姓会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她单薄而稚嫩的肩膀上。
城内是百姓，城外也是百姓，两边都是同样的性命，她知道自己要承担的是怎样的责任，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可依旧选择承担了这一切。
许文和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一块巨石即将从山上落下，砸到几个孩子的身上，那些孩子避无可避，而他有办法让巨石改道避开，但这样会让另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压死，他会怎么做？
张遮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他不知道许文和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问题来折磨自己的良心，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然而许文和面对他的质问，只是笑着摇了摇他的折扇。
“对啊，答案从来就不重要，死一个人和死几个人都无所谓，因为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够找到正确答案的人，而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能够敢于站出来做决定的人。”
后来阿九特地来向他道歉，诚恳地解释了当时事急从权，她不能让外面那些流民和探子看到任何希望，因为人心是比太阳都更不能直视的存在，要和凶恶的野兽搏斗，就要比他们更恶、更狠，更加残忍无情。
“可是，那你该怎么办呢？”张遮自己也不知为何红了眼，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心就莫名生疼。“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
阿九却是笑了。
“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时光太过短暂，总会有许多遗憾，更何况是像我这样朝不保夕的人呢？所以若是能做成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件，也是值得的。”
“所以张遮，请你帮我，帮我把无辜的百姓们，由兽变回人吧。至于那些罪孽与因果，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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