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气候过于闷热,又逢烈阳当空,彼时街头巷尾只余三两行人。
我立在一座高门宅院前,仰视着正上方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镌刻着的“袁府”二字。
自从哥哥发难以后,袁慎几次三番避着我,我只能来找他了。
我上前轻叩了几声门前的铜环,这府邸两旁的立柱上雕了些祥鸟瑞花的纹样,门廊窗槅皆推光朱漆,而两侧的高墙,上覆黑瓦,随着地势一路围砌了下去。
按道理说袁家在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家世,可如今宅门紧闭,门口连个家仆也没有,实在是蹊跷的很。
不一会儿,半扇门从里头徐徐拉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仆探出了半个身子,好像是袁府的管家,我曾在袁家别院里见过。
“曦禾殿下。”那家仆显然认出我来了。
“我来找你们家公子,他可在府中?”
管家对我一礼道:“殿下来的可真是不巧,前不久我家公子带着府兵外出了。”
“外出?”我有些诧异问道:“敢问你家公子去了何地?”
“为圣上度田令一事,公子前往各地巡查……”管家似是在思考:“在临行前老奴好像听公子提过是往余州地带去了。”
怪不得在朝上未曾见到袁慎,只是余州长年动乱,他一届文官只身掺合这事做什么!
……
如今外出寻人未果,趁着天色还早,我一人一马,向着城郊而去。
山峦间,空气也愈发清新了。林中树多,点点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山路两旁,蝉鸣声在草木间此起彼伏。
到达山顶附近,远远便见垣墙杏黄,松柏青翠,肃穆庄严的庙宇映入眼帘。
这净宁庵,宣皇后往年正旦都会来此祈福。
跨过门槛,主殿的布置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变化。
钟声悠远,朱红柱巍,禅房后面的院落就像远离烟火的净土,穿过熟悉的鹅卵石小路,我站到了那颗菩提树前。
菩提树四季常青,无论春秋夏冬,一年又一年,它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这样看上去整颗大树像是红色的,因为数不清的祈愿牌系着的红丝带,飘满了整颗树桠里。
我寻着记忆,朝着那根满是祈愿牌的树桠摸索了过去,成功找到了那块牌子,上方寥寥数笔刻着一颗杏花树,如今有些发黑发黄,这些年经过雨水的洗礼,这枚祈愿牌已经不那么崭新了,而是刻上了岁月侵蚀的印痕。
我握着它翻到了另一面,两行小字映入眼帘:
杏花结子春深后,谁解多情又独来。
是当年阿狰哥哥所刻下的,可惜那时候我将他当成了凌不疑。
菩提树下,风声瑟瑟,祈愿牌们相互撞击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老庵主年纪大了,眼睛浑浊到如今已经看不太清了,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位女娘立在院中。
她慢慢步行走来,将挎在臂弯上那竹篮里的祈愿牌递过来:“女公子。”
“多谢,不过我已经许过愿了。”说完我从怀里取出了那枚平安符,拿到了她的面前:
“从前我不信天命,但……庵主说的对,寄思于风雨,当个寄托也好。”
老庵主慢慢转过了身子,注视着女娘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年轻的郡王殿下站在这树前对着一个空木牌愣神。
作为净宁庵的庵主,她为这世间心中有执念之人开导,她记得自己当年同那位郡王道了这样一句话:殿下若是愿意不妨将那份郁结化作夙愿,效仿前人那般寄思于风雨,或许能好受些。
老庵主蠕动着双唇,轻声呢喃道:
“原来,是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