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

此言一出，院中终是兴起了一阵哗然，其实在场很多人与青瑶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她那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样子那是深入人心的。

是以与斯人如此熟悉，所以越发认定这人绝非李相夷。

绝无可能是李相夷。

然而……

然而有些事原本一清二楚。

只是人终不忍承认，那些当年风华绝代的往事，会陨落成庸庸碌碌的如今，无论此人那眉眼是何等熟悉，她不能是李相夷。

“咳咳……”云彼丘的声音虚弱而疲惫，“门主……”

他这一声“门主”，纪汉佛脱口而出，“门主！”，白江鹑也叫“门主”，石水也是如此。

施文绝茫然四顾，院中百川院弟子一起行礼，“百川院下邱少和、曾笑、王步、欧阳龙……拜见门主！”

除了乔婉娩和肖紫衿，百川院众人无一人不心悦诚服。

纪汉佛大步向前，几人将青瑶和云彼丘团团围住，心中惊喜到了极处，面上反而扭曲了，竟说不出话来。

施文绝呆呆地看着青瑶这厮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纪汉佛脸色扭曲铁青，那是太过激动之故，白江鹑大呼小叫，石水牢牢盯着青瑶，仿佛这人一瞬间便会消失在空气之中。

他一直以为青瑶这厮平生最怕顶在前头，逢事必要拖个垫脚石，即便是热闹她也是最好将别人一脚踢入热闹中去，自己一旁喝茶窃喜。

他从来不知青瑶在人群之中居然能左右逢源，含笑以对，斯人目光所指，手指所向，犹若光华万丈，澄澈明透。

那一大群人很快簇拥着她走了，因为云彼丘伤重，李莲花……呃，不……李门主要为他治伤。

施文绝很困惑。

他觉得惊心动魄。

那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就像活生生看了一场画皮。

旁人都在欢呼雀跃，他只觉惊悚可怖。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她相识了六七年？如果她是李相夷，为什么要假扮李莲花？

他茫然无措，跟不上人群。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李相夷，她一开始就是个天神，他为什么要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假装自己是个土豆？

那样……很有趣吗？

看着其他土豆与他称兄道弟，毫不知情；看着其他土豆为她担忧着急，为她破口大骂，她是觉得……很有趣吗？老子和你相识六七年，有多少次你在看老子笑话，有多少次你耍了老子？

他瞪着那个李门主，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心里却冒着火气，呸了一声，施文绝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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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真气氤氲，一片安静。

一顿饭工夫之后，青瑶轻轻点了云彼丘几处穴道，让他睡去，靠在床上，叹了口气。

扬州慢在云彼丘体内运转了一番，他已经无碍了。青瑶压着声音在屋内咳嗽了一阵又一阵，看着云彼丘满鬓华发，青瑶又叹了口气，望了望自己一身红衣，颇有些愁眉苦脸。

她知道彼丘对她负疚太深，十年前害她中毒，十年后为灭单孤刀又不得不行此下策，刺他一剑，此后一心以死偿还。若李相夷不宽恕他，即便是纪汉佛宽恕了他，他也必悄然自尽。

他自己想逼死自己，相逼十二年，事到如今，他自认终可以咽气。

所以李相夷不得不自那海底活了回来。

青瑶小心翼翼地把袖角从床沿扯了回来，欣然看见它还是雪白的模样，突地又叹了口气，错了错了，若是李相夷，全身真力充盈澎湃，衣角发丝无不蕴力，岂有沾上灰尘的道理？

想那李相夷即使在大雨之夜奔行于树林之中，雨水落叶沾衣即走，一一弹开，哪有污浊衣裳的道理，何况这区区尘土？

想了半日，青瑶难得坐下来认认真真思索李相夷的所作所为，想了半日之后，不得不承认，她委实不知当年李相夷成日将浑身真力浪费在衣裳之上是为了什么……人在少年之时果然就不该铺张浪费，看到得老来，便想多一点气力御寒煨暖也是不可得。

李相夷那时候……就是为了潇洒吧？

青瑶穿着以往的那身红衣，自怨自艾当年那些白白浪费的力气。又觉这屋里到处裂缝，寒风四通八达。在床上坐了会儿，她就觉得太冷，下了床将云彼丘那些东一堆西一堆的书一一收好，拂去灰尘，依照顺序分了种类收回他书架上去，随后自然而然拾起块抹布开始抹桌子。

待她把桌子抹完，地板扫好，突然一僵，哎呀一声大惊失色。

错了错了，李相夷那厮孤高自傲，连吃饭有时都有美女争着抢着喂他，怎会扫地？错之大矣，谬之深也，万万不可。她又连忙把刚才扫好的书都搬了回来，按照原样给它一一摆了回去。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床上云彼丘突然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

“觉得如何？”耳边有人温和地道，声音很是熟悉。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唇齿微微一动，“门主……”

青瑶点了点头。

云彼丘眼中湿润，“我……我……”

“彼丘。”青瑶的声音此刻如此的熟悉，熟悉倒是太熟悉了，又是很陌生，“当年东海之滨，我一人独对青崖山两艘大船，前无去路，后无援兵……我与鬼谷谷主苦战一日一夜，战至少师失落，碧茶毒发，虽然成功击杀鬼谷谷主，击沉青崖山两艘大船，但那时在我心中，当真恨你入骨。”

云彼丘情不自禁全身颤抖，他几乎不敢想象当日李相夷究竟是如何活了下来，牙齿打战，咯咯作响。

青瑶叹了口气，“后来我坠海之时，我立誓绝不能死。”

青瑶一字一字地道，“我立誓即便是坠入地狱，我也必爬回来复仇。我要杀你，杀肖紫衿，甚至我还想杀纪汉佛、白江鹑——为何我在最痛苦最挣扎的时刻，苦等一日一夜，那些歃血为兄弟的人竟没有一个前来援手，没有一个为我分担，甚至将死之时没有一个为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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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世界那就确定是陈情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