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静得诡异。
狂妄的海风肆意地吹向海面，泛起了阵阵昏暗的浪花。一双黯淡的眼神注视着无云的天空，很压抑，很郁闷。
沉重的脚步迈向松软的沙滩，海浪渐渐涌上沙滩，触碰到了他的脚尖，由一股丝丝的凉气透进他的体内，不禁打了个寒颤。海浪溅起的浪花浩浩汤汤，似乎想将他卷入大海中。
那具行尸走肉的身体，双眼黯然无光，鬼使神差地浸入了大海中，脸上紧绷的神色貌似变得有些享受，仿佛身在海中洗礼般……
淡咸的海水充斥着他的鼻腔，人影缓缓消失于这浩瀚的海域，呼吸声渐渐变得微弱……
恍惚间，他与大海融为了一体。
一声声刺耳的闹铃高分贝地响起，他猛然惊醒，水流不断遁入他的鼻腔，使得意识清醒的他呛得死去活来。栽进浴缸的头颅霎时抬起，发丝上的水珠洒落在周遭，些许水珠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落，眼眶下泛着淡淡的红痕，但眼神总透着锋利，不知怎地，有些像失落的狼。
他摸索着洗手台上的闹钟，一把摁下，躁人的闹铃终于不再祸害耳膜。他用闹钟支撑着，自语道：“第六次，自杀失败。”
他沉下脸，快步走出了浴室，径直走向了床沿。他瞥眼看见床铺上的一本相册，眼神中止不住地透露着忧伤。
脑子一抽，他下意识地想去翻阅那本相册，可手指触碰到相册的封面——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镜头面前放肆地笑着。可那封面似着火一般，令他的手指迅速弹开。
他盯着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低声骂道：“狗屁。”
视角转移到了一部手机上，他飞速地输入密码，竟情不自禁地点开了相册，一股脑滑到了最底端，那一段视频在这几张无趣的照片脱颖而出。他不由自主地点开了那段视频，传来了一阵青涩的少年音：
“这个手机支架怎么这么难弄……”一阵嘈杂声想起，时不时有几句怨言喷出。
“诶，这个角度拍我够帅吧小何，”镜头面前的少年端坐在床边，“不愧是我附中小白脸——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
屏幕前的男子不禁发笑了起来。
“祺文，顾哥告诉你一个喜讯，我要出国修行，可能要几年，但是别想我哦，你会等我的吧……”
这番话一出，何祺文便闭上双眼，一把将手机反扣，将手机熄屏了。他仰望着天花板，叹道：“我没等你……”
话音未落，手机消息铃声响起，他习惯性地点开那条消息，一个引人注目的网名映入眼帘——薛霸。
薛霸：文哥，去不去高中老朋友聚会？
何祺文百无聊赖地熄屏，突然一条消息弹出，他刚刚摆着那张臭脸倏然眼前一亮——
薛霸：顾哥也去，你呢？
他“噌”的一下从床上爬起，点开聊天框，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着。
H：去，时间地点。
薛霸：今晚9点，言明附中旁边的火锅店见。
H：嗯。
最后一个字打完，何祺文的屁股离开了床沿，缓缓走向衣柜，一副审视模样地打量着这几件衣服。他的手滑过一件件上衣，脸色越看越差——没有他比较满意的服装。
挑来挑去，他的目光逐渐落在了一件卡其色风衣上，连带衣架丢在了床上。他随手挑了见白色的低领毛衫，与一条直筒杏色长裤。他搭配好远处欣赏套装，将几件衣服搁置床头。
他抬腕看了眼钟表：8点16分，自语道：“时候还早，先去换洗一下吧。”
刚入春的重庆仍散发着丝丝凉意，缕缕冷风窜进身体，刺骨的寒意便席卷而来。
“顾哥来这么早啊。”刚下车的薛程打趣道。
“不愧是当年校门刚开就在班的男人。”在薛程一边的黎铭羽附和着。
站在门口吹冷风的顾离轩伸手拍了下黎铭羽的后脑勺。“就你话多——薛儿还有多少人没到？”
薛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数了数。“现在就咱仨到，还剩蛮多人的。”
“倒也说薛儿真是想聚会想疯了，才分开两年就朋友聚会。”顾离轩失笑道。
“顾哥，要不是我喊你哥，信不信咱还能重回附中大霸王。”薛程勾着黎铭羽的脖子，“你说是吧，小黎子。”
黎铭羽满脸无语地看着薛程，“你还记得你被顾哥用巨长一根管子追了你一整个学校吗？”
薛程尬笑了一会儿，挠着后脑勺忙道“忘了忘了”，赶紧跑进火锅店里点单，以掩饰尴尬。
黎铭羽站在原地叹气着，心道：就当我没认识这个中二病患者。
顾离轩抿嘴笑着，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时候他和……一位同学也是这样。
那个名字在冥冥中，成了不愿提起的名字。
“你们杵那干嘛，争当军需处长？赶紧进来点单，剩下几位没到，咱先点菜。”薛程朝他们挥着手，边挑逗着服务员小姐姐，边招呼着他们。
两位“军需处长”忙应了声，一把薅过薛程的头发，忙对服务员说报歉。
——不会社交的顾离轩还添了句“我朋友脑子不太好”。
没撩到妹子的薛程悻悻挑了个座位一把坐下，还意犹未尽道：“那位美女姐姐那么好看，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去你的，人家没有也不要你。”顾离轩拿胳膊肘抵着薛程，打趣道。
“所以轩哥，”薛程贼眉鼠眼地看着顾离轩，“你帮我去向那位小姐姐要个电话呗。”
话音未落，顾离轩王往他后脑勺拍了下。“滚，别想拿哥的魅力替你做事。”
这番话一出，薛程只好嘤嘤嘤地走开了。一旁的黎铭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打闹间，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收银台前，薛程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是何祺文，向他招呼道：“文哥！这儿！”
何祺文一愣神，一眼扫过在座人士：薛儿，小黎子还有……熟悉的朋友。
他手揣在兜里，冲薛程笑着，对着黎铭羽打了个照面。
——还剩一位……脸上像是非洲大哥附体一样，八百个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
是个人都不会自讨苦吃。
可惜何祺文不是人。
“好久不见，顾哥哥。”何祺文从兜里伸出手来，手心还有些余温。
顾离轩叼着吸管没应声。
何祺文微笑着再一次重复了一次：“好久不见，顾哥哥。”
顾离轩扭过头，将饮料放下，对着薛程问道：“还有几个人没来？”
薛程不知所措地看向黎铭羽，只见黎铭羽耸耸肩，双手一摊，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呃……还有小丑鱼和茴姐。”
“继续等着吧，菜还没上。”顾离轩将“何祺文是谁，什么蚊子那么吵”写在了脸上。何祺文倒是不介意什么，径直走向顾离轩旁边的位置坐下了，顾离轩还嫌弃地往边边靠了靠。这两人的尴尬相处不理解的倒不是他们，而是局外人薛程和黎铭羽。
黎铭羽朝着薛程使了个眼色，薛程无奈地看向他，不用说就知道，他也无能为力。他叹口气，努力地寻找话题:“最近都过得怎么样啊？两年的时间变化应该挺快的吧。”
何祺文刚想张嘴回应他，但很快被嘴皮子快的顾离轩抢占了先机。
“我最近不是刚回国嘛，倒是某人已经和美女勾肩搭背上了。”顾离轩话中有话地内涵着何祺文。
“我……”“停，闭嘴。”何祺文刚想解释，可是很快被顾离轩堵回去了。
顾某人往薛程的方向靠了靠——他不想和一个被自己拉进黑名单的人坐在一起。
他们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两位女士，最会活跃气氛的薛程也没招了，他们四个八目相对，谁也没敢吐出一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个雕塑。
火锅店门口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玩笑声，薛程探出头看着门口。只见两个形似女士的身影向他们靠近，其中一位马尾辫的女生朝他们打着招呼:“文哥，顾哥，好久不见！”
旁边穿着碎花裙的女生冲他们微笑着，目光聚拢在四位男生身上。
“小丑鱼你真不够意思，就喊帅哥啊？”薛程向肖愁语打趣道，“还有茴姐，你装哪门子清高，又戏精了？”
两位女生的目光纷纷投向薛程，锋利的眼神直冲着薛程，不用想也知道，他完蛋了。
“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两位女生异口同声道。
顾离轩不禁弯了弯嘴角，拍着薛程道:“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
薛程仿佛遭到不公平般，委屈道:“顾哥，你咋还帮她不帮我呢嘤嘤嘤。”
“去你的。”肖愁语领着唐茴坐在了靠边的位置。唐茴望着何祺文道:“怎么，之前和街边大妈都能吵赢的文哥今天不讲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哑巴了，被你顾哥弄的。”何祺文指了指旁边的正喝着无糖可乐的顾离轩。被提到的顾离轩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得一命呜呼，不停地咳嗽着。
“顾哥要纸巾吗？”黎铭羽拿着一盒包装纸对着顾离轩。他点了点头默许，刚想抽一张的时候，何祺文眼疾手快，抽了一张递给顾离轩。“顾哥哥给，别咳没了。”
顾离轩瞥了一眼何祺文，顺带还翻了个白眼，将旁边递过来的纸当做摆设，自己又去拿了一张纸巾。何祺文的手杵在顾离轩的面前，尴尬得连黎铭羽都看不下去了。
“文哥，赶紧把手放下吧，咱替你尴尬。”黎铭羽按下何祺文的手，可他怎么会听进去呢，又原封不动地举了起来。
所有人除顾离轩以外都在看着何祺文搞什么玛丽苏剧情，都懊恼得闷下了头。
何祺文刚想对顾离轩发一下牢骚，可是又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打扰一下，这位帅哥把手放下，火锅汤太烫，怕溅到你。”
漂亮，玛丽苏剧情破灭。
“好嘞好嘞小姐姐，把菜放下吧，如果太重我帮你，你忙的话就去下一桌吧！”薛程一见到漂亮的女生就忍不住热心肠，假献殷勤。
火锅在不停地冒着腾腾的热气，唐茴早已经迫不及待，从面前拿起一盘肥牛，一筷子将一大片往里面涮。
“我去茴姐，这么多肥牛就往里面放！不愧是肉食主义者。”肖愁语眼睁睁地看着肥牛从“爆炸头”被推成了“平头”。
薛程将筷子消毒了下，抬头盯着顾离轩和何祺文问道:“吵架归吵架，饭总得吃吧。”
顾离轩扭过头看见雾气冲天的火锅，点头回应了下，也将筷子消了毒。
一旁的何祺文默默地看着顾离轩的行为，也有模有样地重复了一遍。他望见冰柜中的饮料，对着薛程道:“你们先等着吧，我去续一续饮料。”
薛程连连点头，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沸腾的火锅。
何祺文离开了座位，走向冰柜，一把拉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低眼看了下底部一排的无糖可乐，索性直接一锅端，拿去前台结账。
“帅哥一共34元，扫码还是……”“扫这里。”何祺文打断了前台的啰嗦，将付款码递给了前台。“付过去了。”何祺文抱住一整排无糖可乐就走向了他们的座位。
黎铭羽看着走路踉踉跄跄的何祺文，主动上前帮他拿几个，边走边感叹:“我嘞个娘，买这么多无糖，文哥你是高血糖了？”
“去你的，给顾哥哥买的。”何祺文回应道。“哦——原来是这样——”黎铭羽故意拖尾音，注重强调着。
“文哥，快过来肥牛快被茴姐吃完啦！”薛程连忙向他招手，还时不时阻止唐茴想接着吃肥牛。
何祺文加快了步调，将无糖可乐整齐地排列在桌上。“文哥，你全买顾哥喜欢喝的啊！”肖愁语惊叹道。
“小丑鱼别乱说，可能就这种可乐。”顾离轩打断了肖愁语八卦的心思。
何祺文看着肖愁语一副没吃到瓜不甘心的模样就想笑，“小丑鱼说的没错，就是专门买给你的。”
这人怎么像个狗皮膏药那么难缠呢？
顾离轩刚想出口反驳，结果就让黎铭羽当了和事佬:“停，好好吃火锅。”
之后，这句话就成了火锅前的最后一句。
何祺文看着顾离轩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将冰雾还未化开的无糖可乐开盖递给了顾离轩，顺带还将碗里的肥牛挑了几片大的递给了顾离轩。
可顾离轩不领情，他将碗重新拆封了一个，让服务员将那个有肥牛的碗丢掉，还让她给自己重新拿一杯温开水。
从那之后，何祺文再也没有给他献殷勤了。
小型聚会结束之后，几个人互相打了声招呼就纷纷各回各家。何祺文打了辆出租车，对着顾离轩道:“赶紧回家吧，别着凉了。”
“不用了……”顾离轩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出于礼貌又添了句“谢谢”，就头也不回地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何祺文叹了口气，坐上出租车回味着今天火锅的味道——变了好多。
之前明明还很美味的，可今天再吃的时候就真的非常乏味。
不知道是自己的口味变了，还是陪在身边的人变了——
薛儿，小黎子，茴姐，小丑鱼，还有……顾哥哥，好像一个都没有少，但又好像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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