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仙,是温若寒的小女儿,排行老三,我的故事很短,对于我来说却又那么长,如今,我于姑苏云深不知处后山,龙胆小筑,回忆往事,心中所想,眼中所看,想要一并告知于后人,不论是阿湛,还是阿昳,我有悔,自觉无法弥补,再次道歉又道歉,一无用处,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看见这些,但我依旧想说与你们,我最亲近的,最看重的人(爱人,亲人于玄正二十五年重新批注)
玄正一年
“阿仙,阿仙,娘的小阿仙,只愿你这辈子,不羡鸳鸯,不羡仙。”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刚刚出生的小女婴,撑着最后一口气,为她的女儿祈福,“我这荒唐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真是可笑,可叹,可悲。”夫人轻轻的触碰着婴孩眼角的痣,阿仙,你可莫要像你阿娘一般,一般,一般什么?到了生命的尽头,我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意识模糊的,仿佛看见了早已去世的父亲母亲,等等我,阿爹,阿娘,这世间离开了一位母亲,她如同少年一般飞奔至父母怀中,只是这位母亲还是丢下了她的女儿,这个女孩也注定命运坎坷。
妇人气若游丝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泪水划过眼角的痣,便安静的离去。
在我出生后,我爹没来看过我一眼,只是依照母亲的意愿将我的名字——温仙,记入族谱,没有任何愉悦,亦没有任何嘱咐,家中仆人,都认为我父亲并不喜欢我,也不关心我的死活,那些仆人在我父亲正妻王氏的默许下,对我极为不尽心,一天只喂一顿奶,磕磕绊绊的,我长到半岁,那年严冬,岐山难得下了一场大雪,极为寒冷,无一人记得为我烧些炭火取暖,没过几天,我就高烧不退,仆人见瞒不下去,便禀告了我父亲,令所有人都无法想到的是,我父亲发了好大一顿火,那时的父亲究竟有多可怕,我是不知道了,但据说,当时,父亲将照看我的仆人全部杀死,并深深敲打了王氏,这件事闹得所有世家都有所耳闻,就可见一斑了。
从那以后,温氏上下都清楚了我父亲虽说不关心我,可也不会认旁人欺负我。从那以后,温家的管家一遍遍告诉新来的仆人,“万万不可怠慢三小姐,别看宗主不大爱见三小姐,可你是不知道当年宗主为三小姐杀了多少仆人。”
就这样,我还是平安长大了,虽说没有父母的陪伴,但我还是像个普通的孩子一般长大,读书,学字,练剑,我的院子,或者说我母亲的院子,除了大哥温旭,便再没旁人进来过。对于大哥我是真的尊重并在意的,小时候我很不喜欢学字,温旭哥哥便告诉我:“阿仙,你看,你阿娘给你留下这么多信,你若学字,便能见到母亲。”我从未见过母亲,母亲的一切在家里仿佛是禁语,无人提起,我却无比渴望母亲,如此一来,母亲留下的信便是我全部的寄托,对于大哥的话,我信了,可是哪怕我阅览群书,我都没见我的母亲,母亲留给我的仿佛就只有一个名字,温仙,不羡鸳鸯不羡仙,母亲祝福我有个好姻缘,也祝我活的自由自在。(阿湛便是我最好的姻缘,玄正二十年批注)。
玄正六年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平时无人管束我,随时读了很多书,知道了礼仪,可是我是很古灵精怪的,但见到父亲,我还是很害怕,我鼓起勇气,跟他说,我想要书,很多很多书,父亲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随后摆了摆手,准许我进入藏书室,我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藏书室,五大世家里有藏书室的只有姑苏蓝氏,温氏的藏书阁是我父亲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为我寻找孤本,正因如此,年幼的我猜不透我父亲对于我,究竟是什么态度。
要说起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年幼时在岐山生活的日子,府中无一人敢管束我,但是因为父亲的态度,我也没有经历什么金山银山般的生活,不过也足够了,我读过母亲留下的信件,但还是对她知之甚少,我只知道她姓白,父亲叫她阿月,仆人叫她白夫人,母亲的族人已经全部去世了,父母之间的爱情旧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无法考证,但想来也离不开是非恩怨,终成怨偶八个字。
今日我偶然发现了母亲的一把琴,是在一个绣着向日葵的乾坤袋中发现的,“湛仙。”我抚摸着琴上刻着的字,“湛露浮尧酒,仙风起舜歌。”(不要多想,我娘亲是不能预知未来的,据母亲所说,只是友人相赠,母亲向来不是读诗念词之人,只是恰好看见这句诗而已,玄正二十一年批注),看起来,母亲于琴上毫无天赋,不过还好,我是极喜欢弹琴的,虽不像姑苏蓝氏喜音律,善琴修,但我也是不差的。
“你就是温仙?就是那个欺负我母亲的人?”温晁也不牵着狗,任由那条比我低不了多少的狗凑近我。我害怕极了,听温婆婆说,她的小孙子被狗咬掉好大一块肉,一定很疼。
想到这,我不禁瑟瑟发抖。拜托,欺负你娘的是温若寒,你有胆子找他啊。
“哼,疾风,好好教训她。”黑色的大狗得令,便朝我扑过来,我吓得转头就跑,黑狗看见追的更厉害,还汪汪直叫。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跑得过一条恶犬,年幼的我摔倒在地,腿上被生生咬下一块肉,好疼,真的好疼,有谁能救救我。
温晁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带着仆人就逃了,最后还是温婆婆带我回去的,也是那一次,我第二次见到父亲。
“温晁呢!让他带着他那条狗滚过来!”我这个父亲脸上是一种复杂的神色,但到最后便只余下震怒,他命令温逐流将温晁带过来,随后一把拎起我,甚是粗暴,连腿上的伤也重新裂开,疼得我忍不住哼出声,我将刚刚对温若寒的感激之情统统丢掉,温若寒将我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顺手给我披了件衣服,没过一会,温晁和那只畜生便被带过来了,我看见那条狗,便条件反射般的往温婆婆身后躲,温晁也是被这阵仗吓得直哭,温逐流直接到他院子里把他带过来,他根本来不急向母亲求情,温若寒干脆利落的在我们面前砍下了狗头,狗血流了一地,唬的温晁连哭都哭不出来。
“温仙,你可看清了,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拿剑砍了他的狗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温若寒没有看向我,只是冷冷的看着温晁。
“温仙!”温若寒突然拔高声音叫我。
“我记得你结了金丹是吗?这是你娘的剑。”温若寒将手中的剑扔给我,“好好练剑。”温若寒沉默了许久,最后只留下这四个字。我时常在想,父亲到底爱母亲吗?若是不爱,为何在母亲死后,要一直带着母亲的剑,若是爱,为何这数十年,从未来看过我。自此以后,温晁便再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