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歆欣回去后,日子立刻被塞得满满当当。办公桌上,厚厚的医学专著摞得快有半人高,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旁边摊开的笔记本换了一本又一本,页边被翻得起了毛边。
白天在科室里,她几乎脚不沾地,跟着主任查房时手里的笔没停过,生怕漏了哪个关键的病症细节,遇到急诊病例,又跟着前辈们穿梭在病房与处置室之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得挤。
到了晚上,总少不了她熬夜的身影,台灯的光打在习题册上,映出她微蹙的眉尖,常常一坐就是半夜,她心里憋着股劲,总想着把专业钻得再深些,将来遇到复杂的病例,就能多一分底气,少一分慌乱。
偶尔忙到眼皮打架,她会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那枚弹壳哨子。在暖黄的灯光下,哨子被磨得光滑的边缘泛着柔和的金属色,上面两道浅浅的纹路是耿继辉亲手刻的,指尖蹭过的时候,总能想起他半蹲在石头旁,睫毛上还沾着点林子里的潮气,喝到热汤时眼尾弯起来,像藏了片小月牙。
想到这儿,嘴角便不自觉地勾起来,连带着困意都消了大半。想给他发个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打了满屏的话,最后也只凝缩成一句“小耿同志,训练要注意安全”。等不到回复也不慌,她知道他要么在训练,要么在执行任务,只要瞧见了,总会趁着空当回一句“我知道了”。
耿继辉那边的日子,也被训练与任务填得紧实。乔歆欣走后没两天,孤狼B组就接到了任务,去边境搜捕一伙猖獗的偷猎者。
那伙人熟悉山林地形,跟他们在林子里兜了三天两夜的圈子,夜里就缩在岩石缝里歇脚,露水打湿了作战服,冻得人骨头缝里发疼。
直到第三天清晨,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堵住人。回来时,耿继辉裤脚沾着没干的泥,侧脸还被荆棘划了道浅口子,渗着点血珠,他却满不在乎地用袖子蹭了蹭,眼里带着任务完成的轻松。
刚歇了两天,还没缓过劲来,又一头扎进了高强度的训练里。高中队像是跟他们较上了劲,把最熬人的潜伏训练改在了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毒辣的日头晒得地面发烫,空气里飘着草叶被晒蔫的味道。
他们往草丛里一趴就是俩小时,迷彩服上插着的伪装草随着呼吸轻轻晃,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滚烫的泥土上,瞬间洇出个小湿痕,又被日头烤干。作战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后背和袖口结出层白花花的盐渍,他们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只稳稳地握着枪,目光警惕地扫过前方的“敌情区”。
偶尔夜里得空,他会攥着手机走到外面给她打电话。山里的信号时好时坏,听筒里常混着“滋滋”的电流声,他就把手机贴得离耳朵近一些,可也说不上几句话,队里的熄灯号角就“呜呜”地响了,只能急急忙忙道句“熄灯了,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的影子,上面还停留在她发的那句“小耿同志,训练要注意安全”,心里却像被什么暖乎乎的东西填得满满的,连夜里的风都不觉得凉了。
日子就这么在她的书页翻动声和他的训练口号声里往前跑,转眼又过了三个月。耿继辉的休假来得突然,前一天晚上他趁着训练间隙打电话,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欣欣,我休假了,明天就能回去。”乔歆欣挂了电话,对着衣柜翻了半天,挑了件浅蓝的棉布裙,又觉得太素,换了件米白色的衬衫,叠在床头又怕皱了,来回摆弄了好几遍。
他在电话里提了句“这次要先回趟老家,看看我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陪你一起去吧。”话出口才觉得羞,脸颊烫了半天,却听见电话那头他低低的笑“好啊,我在火车站等你。”
第二天,绿皮火车的鸣笛声刺破午后的慵懒,车厢里瞬间被行李拖拽的摩擦声、孩童的哭闹声和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填满。
乔歆欣捏着两张硬座票,被耿继辉拉着穿过拥挤的过道,目光在座位号上扫了又扫,他俩座位没挨在一起,她在双人座里面的位置,他则在斜对面的三人位靠着过道,中间隔着条过道。
“我先帮你把包放好。”耿继辉把她的帆布包塞进上方的行李架,军绿色常服的袖口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线条清晰利落的腕骨。
他弯腰时,领口蹭过乔歆欣的发梢,带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味,她心里刚泛起一丝甜,就被他一句“我就在对面,有事喊我”推回了座位。
车刚开动,窗外的树影还没来得及拉长,对面座位的大妈就活络起来。大妈穿件枣红色毛衣,手里攥着袋炒花生,剥壳的动作利落得很,花生衣簌簌落在面前的小桌上。“姑娘,一个人出门啊?”她抬眼打量乔歆欣,眼神里带着点自来熟的热络。
“不是,跟朋友一起的。”乔歆欣往耿继辉的方向瞥了眼,他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田埂上,侧脸的轮廓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哦——朋友啊。”大妈拖长了调子,剥花生的手停了停“看你这模样,眉眼周正,年纪不大吧?有对象没?”
乔歆欣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摆手,大妈已经热情的自顾自接了下去“我跟你说,我家小子跟你正合适!在县里中学当老师,五险一金全齐,人老实,就是嘴笨点,不会说好听的……”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隔着小桌推过来,骄傲道“你看,这就是他,上个月刚评上优秀教师呢。”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得有些腼腆,确实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乔歆欣把照片推回去,脸上堆着客气的笑“阿姨,谢谢您,不过我有男朋友了。”
“嗨,害羞啥!”大妈把照片往她面前又送了送,花生壳在指间转了个圈“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明明没对象,偏说有。我家小子真不错,你看这条件……”
乔歆欣被缠得有些无奈,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军绿色的身影正穿过过道。耿继辉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皮鞋踩在摇晃的车厢地板上,步子稳得像钉在地上,肩上的星徽在光线下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