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相册

晚饭的余热还在空气里弥漫，混着排骨藕汤的醇厚香气。乔歆欣放下筷子，刚要起身收拾碗筷，手腕就被耿母轻轻攥住了。

　　她的掌心带着点饭后的温热，力道却不容分说“欣欣坐着，哪能让你动这些。”

　　“阿姨，您忙活一下午了，我来吧。”乔歆欣笑着想抽回手，指尖却被耿母握得更紧些。

　　“哎，你这孩子，跟阿姨客气啥。”耿母把她按回沙发。

　　耿继辉刚放下碗筷站起来，他看了眼沙发旁互相“争抢”的两人嘴角弯了弯“你们坐着歇着，我来就行。”

　　“对对，让他去！”耿母立刻接话，还不忘往厨房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跟乔歆欣说“这孩子，在家就得让他多干点，在部队里绷着劲儿，回来也该松快松快。”

　　乔歆欣被她逗笑了，眼角的弧度像月牙，应了声“好”。

　　耿继辉端着碗碟走进厨房，刚拧开水龙头，客厅里的笑声就像长了脚似的钻进来。先是乔歆欣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咬开了颗脆桃，带着点不好意思“阿姨，当初是我跟他表的白……”

　　接着是母亲惊讶又了然的声音“这臭小子，跟他爸一个样，嘴笨！他爸当年追我的时候，攥着朵野菊花在村口站了半宿，愣是没敢递过来……”

　　水流哗哗地淌着，冲去碗碟上的油渍。耿继辉拿着丝瓜瓤慢慢擦着盘子，泡沫在瓷面上聚成小小的白团，又被清水冲散。

　　客厅的灯光漫进来，在瓷砖地上投下片暖黄的光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墙上轻轻晃动，耿母正侧身给乔歆欣剥橘子，乔歆欣凑过去听她说话，发梢几乎要碰到老人家的肩膀。

　　“……他小时候摔断过腿，我背着他去医院，一路哭一路骂，其实心里疼得直哆嗦……”耿母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怀念“现在长大了，成了军人，我倒不敢多念叨了，怕分他的心……”

　　“阿姨，他总跟我说您最支持理解他，说您是他的后盾呢。”乔歆欣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裹了层蜜糖。

　　又是一阵笑声，混着橘子皮被剥开的窸窣声。耿继辉把洗好的碗碟一个个放进厨柜，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窗外的夜色浓了，远处传来零星的虫鸣，厨房里只有水流和碗碟碰撞的轻响，客厅里却像盛着一整个春天，热闹又温暖。

　　他望着客厅里笑着的两人，本来还想着第一次带欣欣回家，怕她紧张，怕她不习惯，怕母亲太热情。

　　可此刻，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听着那些细碎的笑声漫过厨房的门槛，所谓幸福，不过就是这样，爱的人都在身侧，而他在烟火气里，守着这满室的温暖。

　　等扫完厨房的地时，客厅里的话题转到了明天早上吃什么。耿继辉擦了擦手，没急着出去，就靠在厨房门框上，听着母亲说“欣欣爱吃甜的啊，那阿姨明早给你蒸点南瓜糕”，听着乔歆欣说“好啊，谢谢阿姨”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越扩越大。

　　这寻常的夜晚，竟比他执行过最圆满的任务，还要让人觉得踏实。

　　耿继辉走出去时，正撞见乔歆欣把一瓣橘子递到耿母嘴边。老人家笑着张嘴接住，手指在乔歆欣手背上拍了拍，眼里的疼爱藏不住。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脸上，连母亲鬓角的白发都泛着柔和的光。

　　“碗洗完了？”耿母抬眼看见他，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张沙发“过来坐。”

　　乔歆欣也转过头，手里还捏着半瓣橘子，见他过来，自然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沙发不算宽，两人的胳膊肘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乔歆欣的指尖蹭过他的家居服布料，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耿继辉坐下，乔歆欣就自然的把手里的橘子递到他嘴边。

　　他张嘴咬住，橘子的清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漫开。

　　刚想说什么，就听耿母又开口“你们俩啊，真是越看越般配，小壮这孩子，平时硬得像块石头，也就在你面前，眉眼能软下来点。”

　　耿继辉的耳根悄悄发烫，乔歆欣也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客厅里静了几秒，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像在数着这安稳的时光。

　　“对了”耿母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卧室走“我收拾房间时，翻出他小时候的相册，欣欣要不要看看？”

　　乔歆欣眼睛一亮“好啊！”

　　耿继辉刚想拦，母亲已经捧着本厚厚的相册走回来。封面是红色的硬壳，边角磨得有些发白，上面用金线绣着“成长记忆”四个字，早已褪成了浅黄。

　　“你看这张”母亲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穿开裆裤的胖小子“这是他三岁的时候，跟个小肉球似的，抱着根大麻花啃，嘴角糊得全是渣。”

　　照片上的小孩确实圆滚滚的，眼睛眯成条缝，手里的麻花比脸还大，乔歆欣看着照片上的“小壮”，再看看身边眉眼硬朗的高大男人，忍不住笑出声“真可爱。”

　　耿继辉在旁边轻咳一声，想把相册合上，却被母亲按住手。

　　“再看这张，”耿母翻到中间，指着张穿小学制服的照片“第一次当少先队员，系红领巾系了半天，还是老师帮他系的，回来跟我哭了半宿，说自己笨。”

　　乔歆欣凑近了些，手指轻轻点在照片上“这时候就看出来眉眼像你了。”

　　“是吧？”耿母笑得更欢了“他爸总说，这小子除了脾气随我，模样全随他。”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他爸要是能看见现在这样，该多高兴。”

　　客厅里的气氛忽然温柔下来。耿继辉坐过去伸手揽住母亲的肩膀，声音低低的“爸在天上看着呢。”

　　乔歆欣没说话，只是悄悄握住了耿继辉的另一只手。他的掌心有些凉，她用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包起来，轻轻捏了捏。

　　耿母抹了抹眼角，又笑着翻相册“不说这个了，你看他穿军装的第一张照片，站得笔挺，就是脸晒得跟黑炭似的，我当时看了直心疼……”

　　相册一页页翻过，从圆滚滚的孩童到青涩的少年，再到穿上军装的青年，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母亲的牵挂。

　　乔歆欣听得认真，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耿继辉，眼里的笑意混着温柔，像浸在水里的月光。

　　耿继辉望着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在讲他的过去，一个在认真听他的过去。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相册上，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小小的客厅里，装着的不仅是过去的回忆，还有往后的日子，有母亲的唠叨，有爱人的陪伴，有洗好的碗碟，有未说出口的牵挂。

　　这样的夜晚，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