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二天并没有延续昨天的好天气,温度骤降。北方的秋季干燥,不像南方会绵雨。今天却不同,树海整座县城都笼在白色的雾气里,下着细雨。
出门前,斯雯在鞋柜边看了一阵儿,把那双大学毕业典礼上魏书婕送她的女王红高跟鞋拿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就要踌躇满志,踏着青云,朝着社会扶摇直上了,兴冲冲选了这么一双喜庆吉利的颜色,哪知道第二天,斯雯就去学校研究院报到了。
早上没有多少行人的小道上,斯雯穿一身细波点垂荷叶边领的长裙,外面罩一件桑茶色风衣,踩着那双红色高跟鞋,撑着透明细伞,慢慢朝前走。
八中的公交站边,展问还是一身纯黑,短袖换成了长袖衬衣。
他站在阶沿上点着一双长腿来回踢踏,余光暼见路边有束草,长得很野,上边挂着点垃圾。
裤兜里一阵响,他以为是斯雯。拿出来看到上边的字,舌头在口腔里打了一圈。
来电显示:会所赵利凯……锈涩的人事经理。
手机举起又放下,他从那束野草旁边经过,用力踢开那块垃圾,踢出去很远。看也没看按了拒听。
“下雨呢,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展问转头,顿住。
像银丝一样的雨幕里,斯雯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侧脸倾着,伞沿从下至上慢慢抬起,露出她今天一身装扮。
他没出声儿,眼睛盯着她。
斯雯还不适应这双鞋,被小屁孩瞪了不自在,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下。
他捂住嘴没让自己笑出来,摆起手走过去拉起她手臂往前走,边走边说:“车来了,这身不适合你。”
斯雯盯着这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整个表情都在说,哪里不合适了?明明就和她平时很不一样!
农庄的包间是魏书婕一星期前就定下的,作为美食届里的领头羊,杀到哪座城市吃遍儿哪个地,就是犄角旮旯里都得去尝试。
她把吃喝玩乐奉为人生信条,对,吃喝在第一位。
古色古香的院子里进门就有一口天井,周边是两圈锦鲤池,青石地板亮的透光,人走在上边都能看清楚自己的脸,水天一色,虽然叫青沫农庄,环境倒算雅致。
斯雯和展问到的时候,魏书婕已经在这里等了有十来分钟,农庄位置较偏,但刚好在北川下树海高速路口两公里左右。
斯雯问了包房号,二楼左边第一间202。他们一起上楼,展问慢吞吞跟在后面。
五分钟前魏书婕就知道她快到了,但这次还跟了个关系很尴尬的人过来,她一路上都在想见了面该怎么和斯雯解释,为什么把这个人带过来了!?可她没办法啊,谁让人家现在是她公司的新晋董事。
当初公司成立的时候一共3股,魏书婕百分之30,其余百分之70被另外两股东分摊了,后来他俩情投意合成了夫妻,然后就占了公司最大话语权。她起先肯定不赞成宋思端入股进来,但他带过来的人脉,资源实在不一般,在商言商,逐利而上,她也不能够看着公司得利去和大股东横扛,人家肯定不干,内乱都不一定。
快到202包房门口,斯雯终于确信身后这‘ 死孩子 ’是天生反骨,你越急的时候,他越淡定。她一伸手往后搭在他手腕上往前拉,一边推开了就在咫尺的包房门。
魏书婕眉头直跳,外边推门她就跟着站了起来。
空气里有一阵发寂,斯雯顿脚望着对面四出南官帽椅上坐着的人,表情收起来,她也没去记,应该是有四五年没见了吧。
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魏书婕见她反应很淡,知道这女人是出息了,没有为了过去那点事给自己找不爽快。
她松一口气,刚要再说点什么圆场子,转眼认出来展问,唬一跳!心想上次不还避得跟瘟神似的,怎么就成对出现在这儿了?!这女人真正儿出息了!!
那边宋思端一身西装革履,银边眼镜,气质干练松弛,腿交叠在膝盖上,双手交叉侧握在圆桌。从斯雯进来他就注意到她身后那个人,她抓着他的手腕,令他自嘲。
展问懒懒散散看着,斯雯对对面那男人态度回避,甚至半月前,他们还在会所见过。
没什么寒暄,陆续上齐了菜,大家低头吃饭,只有魏书婕一个人活跃气氛,展问手机又响了,借口去外面。
宋思端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你们慢吃。”话是对大家说的,眼睛一直看着斯雯。她注意到那道目光,也没在意,冲他礼貌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宋思端怔了许久,她已经毫不介怀过去的事了。
“对不住哈,那天办公室没留意,打电话漏了嘴,被他听到了。你调过来树海那阵他进的公司,前前后后都找了我七八回,就是想约你见见。”
魏书婕拍了下斯雯的肩,不自在看着她,早知道他进公司那天就应该和斯雯提的,还不是对着最好的朋友不知道怎么开口么!
“干嘛呢,没事,我早放下了。”她还是笑,笑得一脸坦然。
宋思端于斯雯而言,是从记事起就特别存在的人。
俩个人一个大院长大,父母都是普通蓝领。不同的是高中那会儿,宋思端父母离异了,他开始和社会上一些不入流的人来往,旷课,打架,沉迷游戏,和各种女生滥情,斯雯那时不知废了多大一片心才让他回头来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有次大晚上跟在他身后去网吧,为了让他回去,硬是在门口从10点等到第二天天亮,后来重感冒,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好过来。那次宋思端开始注意她,慢慢接受她,原本底子就很好的人,天天被斯雯拉着努力用功,学习很快就追了上来。
他们考上一所大学,大二正式确立恋爱关系,那时候的宋思端彻底脱胎换骨,光彩耀眼。
斯雯在她10几岁那些年,只会用黑白对立,原则是非来证明喜欢一个人的全部。
后来发生那件事,她竟然才知道还有一种释怀叫怀璧其罪,成人之美。
宋思端的优秀促使他必然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爬,就算他为了拿到唯一两个去国外名校做交换生的名额心机算尽!
学校那时已经确定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个名额只会在她,他还有另外一个同窗之间产生,宋思端了解那个同学的实力并不放在心上,却也因为太了解斯雯的实力心有不安。考核名额那天,利用他们之间最便利的关系,一杯放了数倍安定片的牛奶,足足让她昏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她错过了考试,他畅通无阻拿到了理想的金钥匙,俩人分手。
年少时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曾经狠狠凌迟过她的自尊,后来看清楚他不过一个人品低劣的混蛋,连朋友都不屑做的人,再也没有提起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