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锋（六）

楚澜峥永远都忘不了在阆台的日子，每日的东躲西藏，每日的受人冷眼，每日的担惊受怕。

出身皇族的他们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又怎会挽起袖口去做挣钱的行当，没有办法只能靠楚澜凝作画卖钱，他们不敢出门，身边的侍卫时时刻刻保护着，每日只派两个侍卫出门卖画才得以生活。

不过后来楚澜峥才知道，那些让他们生存下去的银子并非是卖画得来的银钱。

痕夜他们出自北楼桀隐厂，从进去他们的生活便是怎样拿刀拿剑，怎样杀人，怎样在暗处生活，又怎么会这些买卖的交易。

所以每次回来的银钱基本上都是他们进城时去那些官家富贾家偷来的银钱，有一次楚澜川生病，留漪竟然偷了一件百年老参出来，楚澜峥才知晓的。

楚澜峥不知道这需要他们下多大的决心，就像楚澜峥他们生于皇族，就算国破家亡丢了性命也不能失去生为皇族骄傲与尊严。

幸而后来遇到了穆文，穆司有一手好医术，经常被达官贵人们唤去医病，也可维持日常花销。

不过楚澜峥却觉得可笑，从前时朝廷供着朝中大臣，达官显贵们的花销，如今国破家亡，他们便成了要靠他们过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楚澜峥无言可对，却只能独自愁怅。

一朝天子一朝臣！

楚澜峥瞳孔骤然紧缩。

她似乎知道了明昭帝派她来江都的真正意义。

吏部、官员、贪污、欺霸，楚澜峥这是被明昭帝当枪使了。

如果这样说，那明昭帝是早就知道江都的情况，这次的春汛，不过是明昭帝的一个引子和借口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江都郡守李信，毕竟新帝登基，天下刚改，明昭帝需要一份功绩来证明自己。

所以才有了这次江都之行中的瑞王苏行远，户部尚书顾临徵和他这个小小的吏部京官。

不对，李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都郡守，惩治他又何必苏行远这个亲王，便连顾临徵这个户部尚书也用不到啊。

又或许，明昭帝的目的不是李信，不过是为了历练苏行远，然后将顾临徵和她招入苏行远的阵营。

不对，明昭帝才不过四十又七，正值身体康健之时，怎么会这么早就为继承皇位打算。

还是，明昭帝什么都不知道，此次江都之行真的只为赈灾而来，不过顺便想看看慕容裴的真实能力，还有苏行远究竟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楚澜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吧，坐上帝位的人，不论你曾经如何，都会变得猜忌和怀疑，便连为自己打下江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

一阵风拂过，一片浮云掠过，遮挡住原本就不明亮的圆月。

楚澜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旁边的顾临徵：“朝中百官皆食其百姓劳苦，既然江都郡守职不在责，朝廷命官亦必会行其所职，您说是不是啊，尚书大人？”

果不其然，顾临徵的脸微微一僵，楚澜峥只见那男人忽然将目光转向顾临徵，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上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双膝跪地，言辞激励，神情愤慨，心中无限的愤怒和屈辱一下子喷涌而出。

“大人，江都郡守李信依仗朝中太师为其舅父，在江都胡作非为、恃强凌弱，江都百姓多有怨言。今年江都春汛水淹百亩良田，百姓本便颗粒无收，食不果腹，只恨那李信却依旧勒令百姓交粮，无粮可交得百姓也必须上交其他可抵用得物资，甚至强抢女子威胁其为之做妾。百姓不堪其辱大多携妻儿老父老母离家，可那李信因害怕有人上京告状，竟下令皆不可出城，擅自出城者杀无赦。前几日我们家旁的一户人家，因偷逃被抓，五口人竟全被暗中屠杀，甚至无一全尸。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望大人明察秋毫，惩恶扬善，将那李信恶贼绳之以法，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