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东记得,他是病死的。
他死在了嘉庆二十一年,那年的六月万里雪飘,京师街上用粗麻布作殓衣的人不计其数。
在他刚及弱冠之年京师爆发了战争,许多人熬过了战火的摧残却没熬过这区区六月飞雪。他想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但是他忘了,他自己也没能活着从那场六月的飞雪出来。
那场雪好像就是一所敞开狱门的囹圄,无形的枷锁将他的手牢牢地钉死,他无法挣扎,不得入睡。但他却心甘情愿地不断下沉,下沉,直到他完全窒息,溺死在他对爱人的那股执念里。
他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努力向上浮,但是却无能为力。他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好像是生命中的最后几秒,双耳轰轰作响,本该是一片昏暗的视线中出现了无数星辰。
他双脚踩了一下凳子,忽然惊醒,好像快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地吞咽身遭的氧气。他身旁正在解数学题的少年被下了一大跳,忙道:“韩振东,你疯了你,还没天黑呢你发什么疯?”
韩振东没有接话而是用左手拼命地拍打胸脯,以前他做过比这惊悚一万倍的梦,但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难受。那种快要溺死的感觉无限趋近于真实,他差一点就要真的死在梦里。
少年看见他的反应明显怔了怔,继续道:“你这也不行啊,咋地吹了点儿风吹成二百五了?”
“哥,我刚刚,做了场荒唐的梦。”韩振东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有多荒唐,梦见蒋老师把你揍扁啦?”
他没有继续回话,而是望向被墨绿色窗帘遮住的窗户。
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以为你这家伙话匣子打开了,最近几天咋了,你倒是多说点话啊,小帅哥,我告诉你人单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要学你泽哥我……”
韩振泽话说到一半遍停下了,因为他在转头时看见他的弟弟望着窗外的雪,眼神中净是沉醉痴迷之情。
他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在他加大了力度准备再次摇醒他的时候,却看见他弟弟半睁的眼中满是泪水,身子像棉絮一般失了支撑力,向地上倒去发出闷响。
韩振东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韩振泽正在床头柜上写着数学习题,书本旁散落着几粒用纸垫着的。
韩振东被天花板上灯泡发出的亮光闪昏了眼,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却像视线里的光斑一样转瞬即逝,越想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