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付生从开始说话那天,我的耳边便从未安静过。
他和我说,晨岛的长老最喜欢拉着脸,云野的姐姐最温柔,雨林的姐姐最凶,霞谷的两个哥哥最调皮,墓土的叔叔最强壮,禁阁的长老不爱说话。
他说他喜欢钓鱼,因为当他钓99次后,会有一只水母和他玩。
他说他喜欢吃圣岛的鱼儿和雨林的螃蟹,他最喜欢吃的是花蜜。
他说他害怕疼,害怕一个人。
他说害怕我生气,他害怕我把他丢掉。
他说,小王子是他最好的朋友,小王子和他说了很多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他说雨林的尽头有蝴蝶。
他说,他害怕最后一道门。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付生把身上背到小风车插在霞光城最高的地方。
粉色的白云和不断旋转的机械反射着橘色的阳光,暖暖的。
他说:“我肯定知道哦,因为,我在这里活了很久很久了!”
我想想时间,是挺久的。
我带它去了小王子的星球,和玻璃罩一样大的他趴在玫瑰的玻璃罩上小声的抽泣。
他说:“我也是玫瑰。小王子和我说的。”
我坐在猴面包树上上,说:“付生,你怎么有说不完的话呢。”
付生连忙捂住嘴巴,我哑然失笑。
如果就这样,其实,挺好的。
十三
在这的第五个月,我的光崽会说话了,喋喋不休的和我一遍遍说话。
我的双脚浸泡在溪水里,付生在我旁边钓鱼。
我看他气馁的钓上来一个又一个奇怪的东西,我说:“付生,是不是我不上线的时候,你都会偷偷的去玫瑰园?”
付生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水边,他没有看我,他认真的钓着鱼回答我说:“对哦。”
我没有再问他什么。
他突然放下鱼竿,走到我的旁边,用手扯了扯我,他单纯的看着我,认真的说:“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摇了摇头,他说:“你不开心,因为你的眉毛是皱起来的,你看,就是这样。”
我说:“你的好朋友是小王子吗?他永远只会说那些话。”
你不会,腻烦吗?
他听见我的话欢喜的瞪大了眼睛。
我说:“我也有一个好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后来退游了。”
那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后一个朋友。
我低头看着小小的他,指着这里的一切,说:“这些,都只是你的朋友,但不是我的。”
十四
我开始准时准点的带着付生去禁阁。
我带付生遨游在鲲群中,震撼人心的祭坛与破败的建筑一次次的让我自愧不如。
付生对于禁阁的喜欢,不亚于付生喜欢星光沙漠。
付生常会乐此不彼的一遍遍藏起来,一遍遍在显眼的位置让我找到他。
我总能在几处放着小光人的位置轻而易举的找到他。
他每次都将自己抱在一团,将自己小小的脑袋用手护住,仿佛这样便能保护自己。
我嘲笑他说:“你真笨。”
付生生气环保住自己,看我一眼后又生气的将自己转过去。
我笑着说:“每次都躲在小光让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
付生愣愣的看着我,他歪着脑袋看着我,说:“小光人是什么?”
我沉默了。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像是丢失了灵魂一般停滞在原地。
付生向前扯了扯我,他说:“你不开心吗?”
我犹如行尸走肉一样摇了摇头,我低头看着他,哽咽在喉咙里的话无论怎么说都说不出来。
我看了个付生许久,付生围着我一遍遍的转,他一遍遍的猜测小光人是什么,一遍遍的告诉我,他知道小光人是什么,一遍遍告诉我,他知道什么是小光人我可以不生气吗。
终于,我掩面痛哭。
十四
我发现了付生的秘密。
它是开启最后一道门的钥匙。
虽然我暂时不知道如何打开这道门,但是,冥冥之中k告诉我,我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从我发现那个突然出现的巫师开始,我便瞒着付生去追踪巫师的踪迹。
找到巫师并不难。
他常游荡在墓土。
我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一个光崽。
我瞬间明白,巫师同我一样,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自己的光崽。
但是,从他和光崽的相处来看,他似乎很享受,完全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
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付生睡着后去追踪巫师的踪迹。
我跟踪巫师,看见巫师和带他的光崽去云层高处看月亮。
看见巫师带他的光崽在彩虹桥奔走。
看见巫师带他的光崽在云野偌大的原野上观察变色的天。
看见巫师带着他的光崽在千鸟城中看着远处献祭的尽头。
看着……
看见巫师带他的光崽去墓土的尽头,在尽头处到达了禁阁,看到了在禁阁顶层,巫师的光崽在巫师的注视下,从身体里剥出光翼,将光翼放在祭坛上,随着强烈的光芒,通往最后的一道门出现在眼前。
巫师的光崽牵起巫师的手走向献祭的门,在快要踏入最后一道门时,巫师却停下了。
他拉起光崽往后走,将祭坛上快要消失的光翼拿回,递给了他的光崽。
我像个变态一样疯狂的偷窥着这一切。
偷窥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偷窥着他们的情感。
偷窥着一切,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心。
我原以为,在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无论死亡化作灵魂多少次,都能重新复合。
但是,付生却连光翼是什么,都不曾知晓。
十五
我玫瑰园和付生玩起了幼稚的捉迷藏。
不知道付生是不是和小王子玩久了,躲藏的位置永远都是一样。
奇怪的是,明知道每次的位置一样,我却没有厌烦。
我一遍遍的找到他,一遍遍在同样发位置找到他。
付生笑的很开心,我带着他点开了小王子的任务。
在我看到小王子的那一刻,小王子他说:“他真漂亮!”
我看向欣喜的蹦蹦跳跳的付生,我想,付生,是美丽的,而我,丑陋不堪。
我和付生和小王子开始了我不知道开始了多少次的捉迷藏。
游戏的最后,小王子伸出手,被一群鸟带走。
临走时,付生对我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站在满是芬芳的玫瑰世界中,说:“好啊。”
付生抬头望着星星,他指着星星对我说:“你看!好多星星!”
我抬头看看,是挺多。
付生说:“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每一个都会变成一个星星在天上,你看,好多星星,它们在笑。”
“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他孤独的生活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星球,小到走一圈就到头的星球。他有一只羊陪他,还有一个活火山,还有一个没有生命的火山。他喜欢坐在板凳上看夕阳,有一天,他听到了有人在说话。那个人说话特别高傲,小王子找了很久,发现,是一朵玫瑰花。”
“那是小王子第一次见到玫瑰花。她很漂亮。”
“玫瑰很漂亮,很骄傲,她骄傲的告诉小王子,这个世界,只有她一朵玫瑰。”
“小王子用心的照顾她,但是玫瑰却那么骄傲,她高傲的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直到一天,小王子说,他要离开这个星球,玫瑰没有挽留,玫瑰的高傲让她即使想挽留小王子却依旧高傲的说出伤人的话。”
“她说,她可以对抗这个世界。用她的四根刺。她可以活的很好,即使没有小王子。”
“小王子走了,真的走了。留下玫瑰用四根刺对抗这个世界。”
“小王子去了很多地方,他见到了许多星球,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大人。”
“直到最后,他来到了地球。”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玫瑰园。”
“小王子崩溃的发现,这里有千朵万朵和他的玫瑰一模一样的玫瑰。他问这些玫瑰,你们是谁?”
“玫瑰们告诉小王子,她们是玫瑰。”
“小王子难过的想,我的玫瑰,不过是那么多玫瑰里的一朵。”
“她明明那么普通,却向他撒谎,告诉他,她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朵玫瑰,他曾认为,他有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
“小王子在沮丧时,遇到了一只狐狸。”
“小王子想邀请狐狸一起玩耍,他告诉狐狸,他很苦恼。”
“狐狸拒绝了小王子,狐狸说,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因为你还没有驯服我。”
“小王子不懂什么是驯服,狐狸告诉小王子,驯服就是建立联系,狐狸告诉小王子,没有驯服前,你对我只是一个千百万中的男孩中的一个普通男孩,我对你也是千百千百万只狐狸中的一个普通狐狸,但是如果你训服了我,那你对于我来说是世界唯一,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唯一。”
“狐狸说,彼此驯服后,它会在日后,看着金色的麦田,会想起小王子的金发。”
“小王子明白了驯服的意义,他后悔的发现,他将驯服了他的玫瑰抛弃在星球上,他将他唯一的玫瑰,抛弃在了星期。”
“小王子告诉了其他玫瑰,他的玫瑰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因为他为她施肥,为她浇水,为她罩上玻璃罩,倾听了她的玫瑰自怨自艾,甚至,聆听她的沉默。”
“狐狸告诉小王子,你在玫瑰身上花费的时间,让你的玫瑰变得独一无二。”
付生说完了他的故事,我等待了许久,没有听他说故事的结局。
我问:“后来呢?”
付生眨眨眼睛,他说:“后来,一条好心的蛇帮助小王子回家了,小王子和他的玫瑰重归于好。”
我说:“玫瑰,很脆弱。”
付生摇摇头,他说:“玫瑰不脆弱!玫瑰有四根刺保护自己。”
付生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我看着他滑稽的模样,我忍不住说:“你有四根刺吗?”
付生说拍拍胸口,握紧的小手像个小拳头,它高昂着头,对我说:“我就算没有刺也能保护自己。”
我笑了笑。
远处的月亮和天空美的惊心动魄,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
我说:“付生,你看,很多星星。”
付生做出思考的动作,他像是灵光乍现一般,说:“你看,他们在笑。”
我环顾四周,说:“谁?”
目前,我只清楚除了我之外有巫师的存在,并不清楚还有第二个让的存在。
付生努力的踮起脚指向天空。
“他们都在笑呢!听!我每次都可以听见他们在笑!”
我看着付生,知道他不会撒谎。
我突然为我的浅显感到无奈。
我自认为这个世界的机制、运行我再清楚不过。
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小丑罢了。
“他们都在笑。”付生说:“每一颗星星,都属于某一个人,大家都会回到自己的星球。”
付生说完这些沉默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站在玫瑰花园下,偌大的花朵紧挨着他,他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陶醉于美景。
我喊他,他没有回答我。
我耐心的坐下等待他。
直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散开,付生说:“小王子和我说,不属于这里的人,终究会回到自己的星期,你的星球,在哪呢?”
我没有想到付生会问我这样的话。
我说:“也许,我从出生就得到了我的星球。在我的星球上生活那么久。也许,我从来,没有触碰过属于我的星球。”
付生开心的笑着说:“我的星球,就在这里。”
我闭上眼,回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里各种各样的景色带给我的震撼。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付生,真是幸运。
付生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睁开眼睛,我说:“向生。”
付生一遍遍重复着我的名字,许久后,他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笑着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付生突然掐着腰,圆鼓鼓的肚子格外的可爱。
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可爱的动作。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的名字的,而不是等我问你,你才告诉我。名字很重要的,没有名字,不会有人记住你的。”
“名字和说话一样重要。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巫师已经告诉我了,你想离开这里,虽然等你走后,我会只有小王子一个朋友,但是,我抬头看星星,会看到你,想到你。”
“等你走了后,请你一定要记住我。”
“不只是记住游戏一样记住我,是记住我的名字一样记住我。”
“你驯服了我,记住我的名字一样记住我,应该是你必须要做的,在日后,你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那颗并不好看的星星,也许是我,你低头看玫瑰花,会想起我吗?”
我哭了。
我没有回答付生的问题,付生继续自言自语。
“我很怕痛,但是巫师说,只有我,你才能打开最后一道门,你才可以回去。”
“听巫师说,最后一道门,很痛,会失去所有的生命,但是,巫师给了我可以不怕痛的珍珠,我已经吃了,现在不怕痛了,他还给了我这个。”
付生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金色的光翼。
光翼亮极了。
金色的颜色那么闪耀、美丽。
金色甚至染上了付生的手。
付生说:“这是永久翼,我用十个光翼和巫师换的。”
我这才发现,付生虚弱地像个淋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