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城堡里，妖族布下了层层防御。每一道门都闪烁着各色妖力交织成的微光，巨大的石砖墙刚被洗刷过，从石缝中渗出丝丝凉意。
坐在房间书桌旁的亓霁收到了显之索的来信，信中显之索提到他怀疑洛伊是神族后裔。
“卢哈达兰……莎列菲女神……”
亓霁读着显之索的信。洛伊驱使训练有素的飞禽试图驱赶驻扎在白珐水域的澜氏，显之索带领白珐水域其他水族，一同战胜了那些被改造过的怪鸟。亓霁不明白为什么洛伊突然抽走进攻所朗尼加的主力，转而进攻对巫师来说更难打的白珐水域。她想不出原因，又捧起交达隆加部下发来的战报继续读着。
夜深了，亓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待她再醒来时，睁眼只见窗外一片繁星满布，一身白衣的冥立在窗边，将窗户关到只剩一条细缝。
“虽然有巽枭值守，某些小怪物可能会趁其不备溜进来，你睡觉最好别开这扇窗户。”
“你怎么来了？所朗尼加那边……”
亓霁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待看清时，她发觉眼前的冥与自己印象中那个有些不一样。冥的衣服上流转着银色花纹，一双金色狐眼在夜里格外亮，身上的妖力比自己记忆中强许多。
“多日不见，你瘦了些，”冥几步走过来坐在床边，“看来还是不能离开我身边。”
“你什么意思？”
一脸懵的亓霁望着微笑的冥，未等她反应过来，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害羞了？不想我吗？”
“啊？”
亓霁皱眉瞪着冥。她原是想问战况，可眼前这个冥与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这会儿她甚至接不上话。
“现在就满足你。”
高大的狐妖山一样地压过来，亓霁心想这估计有两百斤。霎时，亓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迷茫。她试图挣扎，然后徒劳无功。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敲门声，亓霁睁开眼醒来。这回是真醒了。
“大小姐？赫琳娜那边准备好了，您要不要过去？”
门外传来魔族侍女的声音，亓霁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没事，还早……吧？”
亓霁望望窗外，看到窗外天已大亮。不知是不是做噩梦的缘故，她肩膀酸痛，头也发胀，整个人晕乎乎的。
“那就安排下午再办？”
“没事，我估计车到古都得傍晚了。雾冰他们到古都的时候会传信，不急。”
“霍麻谷那边呢？”
“他们也没那么快来。不急，我还要等一等凡德，”亓霁起床边梳头边说，她用木质发簪将长发盘成矮髻，“明天吧，大家一起去霍麻谷。”
之后，亓霁先是与雾冰一行见面。次日，李凡德也来到了古都，还带着几箱种子与一些成品草药。
“亓霁，你怎么了？”李凡德见亓霁精神不好，摸了摸她的脉，“你睡不好是不是？”
“偶尔会。”
“你不乐意吃药，我给你备些药膳吧。”
“麻烦你……我还答应了早清雅，不会让你在魔界呆太久。她说你体质不适应这边。”
“没事，若是这回能寻得新草药才是我的幸运。”
随后，亓霁带着人跟物资启程去霍麻谷。山川环抱，溪流潺潺，霍麻谷的草木这两年迅速疯长，谷里林木更是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愈发生机勃勃。
“大小姐，茶煮好了。”
石泉给亓霁端来刚煮好的草本茶。亓霁正在看石天整理出来的草药书，接过石泉递过来的杯子抿了口，只觉得嘴里一阵甘苦，于是打开茶壶盖子。
“参……参须……我已经到这份上了吗？”
“我爷爷听说大小姐先前咳嗽又犯了，而且夜里睡不安稳……”
“不打紧，都是小毛病。”
“……大小姐的身体禁不起熬。你太操劳，阴虚上火……”
“日攸城里又在闹事，我上火不是很正常吗？”亓霁挠挠头，“还不知道冥在巫师地怎么样了，交达隆加传回来的信息越来越少。”
“大小姐，有些事……”
石泉迟疑着没继续说下去，亓霁看她神情就知道不对劲。
“怎么，到底什么事？”
“大小姐，你知道的，妖族……在外面，不可能不吃。”
“我有数，交达隆加本来就不会什么都说……”
“他们……”
“到底怎么了？”
“铁拉珀希拉也是众界交界处，所以，妖族也会去吃凡人。”
“你的消息是哪来的？”
“大小姐，其实……是冥授意瞒着你。”
望着略显畏惧之色的石泉，亓霁闭目片刻，随后饮了口茶说。
“大概吃了多少，知道吗？”
“自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石泉，你说，有没有可能，达渥罗天是故意放妖族进巫师地……故意让妖族与巫师……”
亓霁不禁扶额。她有些头晕，石泉见状忙走过来扶住她。
“你休息会儿吧。”
“波法拿摩……已经满足不了达渥罗天了，”亓霁无奈道，“难怪我觉得苏拉尼克有些奇怪。他急着想改造波法拿摩，也是为了讨好达渥罗天。凡德又跟你哥下谷里了是不是？”
“是，我哥这几日都跟凡德小姐一起忙着。大小姐，你休息会儿吧，冥让你在这里是为了养身体的，要是……”
“我养不好的，不用管我。”
实际上，亓霁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见到阿娜尼诗法时本能地感到不适。
“我不想变成第二个阿娜尼诗法。”
说罢，她将杯子里茶饮尽，之后起身向外走去。
妖族格塞汶与黎一起将巫师残部赶出魔界后，又同忽罗一道趁势攻打明霸城。最终明霸城主逃了，格塞汶进驻明霸城，过角则因伤在霍麻谷休养。
“姐姐！”
老远就看到过角蹦起来冲自己招手，亓霁于是也冲他招手。过角走近时，亓霁才发觉他又长高了。如今的过角已经接近冥的身高。亓霁昂头望着过角，抬起一手遮挡有些刺眼的阳光。
“过角！你看着好像……长大只了点。”
“明霸城之战后，我变强了！”
“你伤都好了吗？”
“那当然，我很强！连格塞汶都很意外，我们居然一年就攻下了明霸城！”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冥之前还说得耗十年，未曾料到他们垮得那么快。”
“姐姐，你住这有没有缺什么？”
“缺钱，”亓霁挠挠头焦虑地说，“我现在缺的东西可多了。唉，我都不知道冥哪来的自信，认为一定能打赢洛伊。洛伊背后的势力太多，我是看不清。当然，我也跟冥说了，妖族不会白白付出，那些个巫师国以后都欠我钱。只是……”
只是，妖怪到处吃人也是个麻烦事。过角带着亓霁去到霍麻谷外围，格塞汶部休养的一处营地。一旁的阴森石窟里关着重要战俘，亓霁跟过来是为了见传说中的尼加梅亚。
一身戎装未换的黎在等亓霁。过角将亓霁带到后，由他带亓霁来到关押尼加梅亚的那处石窟。
受伤的尼加梅亚佝偻在石牢一角。也许是在魔界呆久了，他面部早已变形，说话时都收不回他的黑色长舌头。
“嘶……”
“很难想象，你居然是赫弛瑞乌巫师。”
亓霁皱眉瞪着眼前这个怪物。比起人类，尼加梅亚四肢过于纤长，全身关节长出了尖刺，尖刺顶破皮肤发出阵阵怪异的气味，看上去更像魔族。
“……人类身躯的灵者。”
尼加梅亚的官话口音古老，亓霁一面有些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语言，一面怀疑他究竟什么来历。
“……我梦见过灵者，巫师创造的奇迹，踏破轮回的异端。我早就看到，星辰升落带来强大的魔法，他们不相信我。杀，杀光他们……”
“我听说，你是神明后裔，但你同时也是个巫师。你的寿命比赫弛瑞乌建国的时间还长，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点什么。”
亓霁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扭曲的怪物，尼加梅亚挤出怪异的表情，脸变得愈加扭曲。
“森林失去庇佑，赫弛瑞乌的末日到了。塞卡懒惰，只知讨好神族。尚旦无能，被你看破本相，”尼加梅亚阴森森地笑道，“嘶……巴尔达，我的珍宝，在你身体里……”
“就是你把巴尔达给拉冬尔？”
“我与他交换，他想要财富，愿意用灵魂换……”
“巴尔达为什么对我感兴趣？”
“黎明的微光，黄昏的余色，即将穿过魔法的界限，我们必将迎来末日。”
“胡说八道。既然你曾持有巴尔达，你可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咒？”
“甘萨的遗物……巴尔达……它们是造物主的杰作，我只是它们的奴仆……”
“什么东西……还有布满明霸城那些血点一样的毒物，是你造的？”
“这是萨班神的指示，达渥罗天永远存在。我只是接受神的指示，你比我更了解神明。”
“我不了解。多年前，我在天界被类似的东西伤过。不过很遗憾，我终究是来到这里，影响你们窝在这里作祟。”
“魔界是一角，我是杂种，无法进入光辉之中。必须有先驱引导，先驱法力无限，波法拿摩终将引领未来。”
“先驱？你说掌控波法拿摩那个自私鬼吗？就凭苏拉尼克给你们好处，你们就能为所欲为？哦，我还是高看你们了，不知道你们称呼他们为零件还是材料，或者别的什么。总之，都是可以牺牲的，无所谓的东西。”
“苏哈拥有虔诚之心，倾听神界回响，都是顺应自然，没有任何能逃过安排，你也是。”
“你是不是参与过建造波法拿摩？”
“波法拿摩只是基础，幻化天地间的奇迹，精妙，圣洁，能造福众生！”
“哦？看来你帮过忙。不如我让你去填波法拿摩吧？让你也圣洁一把。”
亓霁这时已经火冒三丈，恨不得斩了眼前这个怪物。黎见亓霁表情不对劲，立即拦住她。
“大小姐，阿娜尼诗法为他求情，”黎忙说，“他是……重要的东西。”
“先关起来，”亓霁深呼吸后说，“让冥处理吧。”
刚要转身离开，亓霁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望着正笑得半身抽搐的尼加梅亚。
“凡洛勋芦墙上的黑影……”亓霁皱眉道，“……是你留下的吗？”
“只是被我抛弃的部分，没有任何用处。”
“当年那片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哈神的意志不容改变，神明永远强大！”
跟这个精神不正常的怪物沟通纯属自讨没趣，亓霁不禁叹气，之后转身走开。
“大小姐，要见居刃吗？”
黎跟着亓霁身后问。亓霁还是从星先生那里听说了这个居刃，他是受星先生称赞的大神。
“走吧，现在就去。”
被三道妖法封在牢里的居刃合上双目正襟危坐。尽管被囚禁在这狭窄逼仄的石头牢房里，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高贵仍丝毫未减。他须髯斑白，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紫金长袍，长袍之上绣着繁复图腾。居刃头戴一顶黑金色头冠，头冠镶嵌着的宝石闪烁着冷冽光芒，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庄严。
“你是青净云天神明？”
亓霁神情肃穆地问道。居刃不答，仍紧闭双目。
“我年纪小，不清楚过去的事，”亓霁心想这位像极了另一个版本的星先生，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曾协助赵珺涣建宣天防，为什么后来突然投靠明霸城？”
居刃仍沉默不语，亓霁便接着说。
“赵珺涣死了那么久，你竟还在研究希矿。你是这么忠心的奴仆吗？我去看过那个半成品，我认为，宣天防有诸多不妥之处。”
“宣天防是众神心血，天时地利的杰作！”
居刃终于睁眼，他双目充血怒视着亓霁，说话声还略有些抖。亓霁见他这般紧张，于是浅笑一下，
“大人，时代变了。现在哪里还需要那样的老东西，你也别用什么忠于神界来搪塞我。我看了赵珺涣锁在柜子的那箱图纸，看了将近三分之一吧。虽然，我不能完全看懂，可我认为赵珺涣一开始修宣天防就不是为了守卫天界。”
居刃阴着脸，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亓霁。亓霁施术解了妖族的封印，打开牢笼大门。
“我要你去涣之地，主负责重修宣天防。”
居刃偏头望着亓霁，脸上表情紧绷，唯独眼神漏出一丝困惑。
“你认得星先生吧，”亓霁微笑道，“这回能攻下明霸城，多亏了星先生的帮助。他还跟我夸你，说你是什么‘万年不遇的奇才’。我还听说，当年若不是天神姬太襄从中作梗，你早该受封了，不至于落魄至此。姬太襄，什么破名字……我还鸭很鲜呢。”
居刃呆呆地望着亓霁，随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居刃，你这名字戾气太重，改为居善。跟我去涣之地吧，”亓霁说着‘哼’了声，“别摆出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知道你很想去。我相信你，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亓霁让黎负责押送改名为居善的老神明，黎应声答应。
“日攸城那边怎么样？”亓霁问黎。
“娟蒴已出面，我们还在与克莱杜尔交涉。”
“克莱杜尔家族自然不肯放过日攸城这棵摇钱树。既然冥赞同和气生财，我也不好跟他们翻脸。”
“日攸城本就是聚财之地，大小姐先前未免管过多。”
黎语气有些冲，亓霁顿时面露不悦。
“话不能这么说。对了，我想同娟蒴商量一下，在红坊给我留一间房。日攸城去涌四州方便，而且……”
“我可以带您去，但需要冥同意。”
亓霁有些不快地望着黎。比起初见时，黎对自己态度确实好了许多，但仍处处用冥来压她。她在魔界行动居然需要冥批准？
“我会与冥沟通，”亓霁压着火说，“另外，我还想找机会再会会梅秀婆婆。”
亓霁返回霍麻谷后，雾冰来见亓霁，并送给她一个小香包。
“姐姐，你要在魔界四处行走，这个给你，可以掩盖你的气味。”
“谢谢。”
雾冰为亓霁佩戴好香包，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姐姐，你身上怎么有神明气息？”
“估计是在涣之地沾上的。我想带你去涣之地，那边有些事情想你帮忙管管。希矿那边以后让黎派他的亲族负责。”
“好。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湖影老是找茬乱杀妖族，我只当她发疯。自打诃鲜病了，湖影就失魂落魄的，偶尔就拿妖族撒气。”
“诃鲜病多久了？什么病知道吗？”
“受了湖和长期折磨，诃鲜身体早就不好了。霍麻谷不是没送过药，确实没什么效果。”
“我以前只知道凡人有绝症，想不到妖魔油尽灯枯时跟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阿娜尼诗法吃了多少妖怪，活那么滋润。”
“少说也有上百。冥维护她，由着她，其他妖族也不敢违抗。而且，达渥罗天神明也一直在吃妖怪，光靠巫师的波法拿摩根本维持不了达渥罗天的需求。”
“那化统正天跟青净云天呢？吃什么？”
“其实都一样，但青净云天自现在的天帝掌权后，便不再使用祭坛，改为定期按例供奉。其实吧，靠巫师的力量是不可能够的。至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我怀疑，涣王国是被献祭了，”亓霁叹道，“宣天防那边，我希望你能帮我盯着点，不能全指望早清雅跟奚家。我还想，再介绍一个妹妹给你。”
“唔？是什么样的妹妹？”
“是……昶岛奚家巫师的亲戚，冷氏养女，冷羽冰。”
“大小姐，有访客。是克莱杜尔。”
石泉打过招呼后又退了出去，雾冰也跟着离开。屋外走进来个瘦高人影，奇德洛美齐一身考究的正装出现在门口，礼帽上还插着三枚亮闪闪的菱形徽标。亓霁心想正好饭点，干脆让奇德洛美齐跟她一起用餐。奇德洛美齐自然不吃亓霁吃的食物，坐在亓霁对面饮茶，看着亓霁吃。
“您就吃这些？”奇德洛美齐好奇地望着桌上两碟清淡小菜。
“嗯，不然吃什么？吃人吗？”
见亓霁挑眉望着自己，奇德洛美齐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忙三百六十度转了转眼珠。
“大小姐说笑，”奇德洛美齐紧张道，“我的食谱与石鹤族差不多。”
“沓库让你来的吗？”亓霁问。
“大小姐，我这次来纯属私人会面。我仰慕您的威名，想亲自来祝贺您的喜事。”
“我没有威名，最近发生的也都是糟心事。说吧，你想干嘛。”
“大小姐，您励精图治计划重振涣王国，我愿意提供必要的支持。”
“现在没有涣王国，叫涣之地。另外，我没有励精图治，没有计划要重振什么涣王国，”亓霁瞪着奇德洛美齐说，“你直说你想捞什么好处？”
“您要相信我，我做生意从不耍诈，只挣微薄利润，分一点点就好。”
“想什么呢，我这是赔本买卖，”亓霁说话间吃完了盘里最后一颗毛豆，“赚钱的事别问我，我志不在此。”
“那……您是打算跟巫师们合作，赚未来的……”
“你想多了，”亓霁假笑了一下，“明明是巫师们集结起来要打我，哦不对，主要是针对冥。我们这不就是……反抗嘛。”
“以目前的形势，妖王必胜无疑，只是时间问题。当然，也看天界的意思。大小姐不会看不出来，天界对巫师的态度如今有些微妙。”
“我什么都看不出。我倒是好奇，”亓霁怀疑地瞪着奇德洛美齐，“洛伊为首的那一群乌合之众姑且算是巫师的雇佣军，你居然不向着他？我这边投入可大了，没得赚。”
听亓霁这么说，奇德洛美齐立即正色道：“投资的回报是正还是负，长期或短期，决定性因素不是成本和价格。我个人认为您这边才有持续增长的潜力，这正是我想谋取的未来。”
“克莱杜尔先生，我不认为艾塔特萨有诚意与我们合作，毕竟昼血城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亓霁严肃道，“昼血城博德利卡王侯与日攸城内的尚旦曾勾结在一起那么久，日攸城里现在除了明面上还在活动的那些外，恐怕还有不少你们的人。对了，米塞科洛奇是你什么人？”
“唔，是我的一位堂兄。若他冒犯您，我为我哥哥的鲁莽行为道歉。博德利卡王侯亦是曼切斯罗德王侯的好友，想必握手言和只是时间问题。”
“我需要同冥确认后答复。”
面上没表露出来，亓霁此时已心理压力剧增。她太依赖冥的力量。自己短暂回了趟家后再回来时，冥显然已布局完毕，并且没同她提只字片语。
送走奇德洛美齐后，亓霁靠在椅子上闭目思考许久，仍驱不散心头憋着的这口气。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越来越忌惮冥，她只是笃定冥表面上听从她的意见，实际上仍是霸道妖王一个，迟早反噬她。
所以，奇德洛美齐真正看好的是冥。他在赌冥能够夺取大权，并控制她对抗天界。亓霁心想奇德洛美齐到底是商人，比她还盲目自信，且更贪婪。
“大小姐。”
听到有人唤她，亓霁的思绪立即又转回来。一身体面西装，刚由人类模样变化为原本样貌的种京出现在门口，几步朝亓霁走来。
“种京，”亓霁说着要起身，“是棠俪让你来的吗？”
“听说您回到魔界，我想来见您。大小姐，别起身，坐下吧，您辛苦了。听闻您时常夜不安寐，我带来了安神茶。”
“看你先前的样貌，你从岢乎过来？”
“不，我去了一趟巫师地。凉奏有下属潜伏在加坎迪瓦奈，我从旁协助。”
“加坎迪瓦奈那边怎么样了？”
“波法拿摩仍未恢复，一直在求助都同，但他们现在都缺少材料——自从希矿被我们控制后，巫师国不少项目因为缺少原料都停了。”
“交达隆加传信说，图特计划与阿尔莫内军联合起来攻打所朗尼加与奥王尼加，所以这次连昶岛也在备战。白珐水域也一样，我还没弄明白那片水域到底有什么问题。”
“大小姐不必过于焦虑。冥自然不用说，澜氏也在加紧造船，他们不会输。”
“茜崖怎么样？”
“大小姐，您知道的，棠俪、棠商还有我都选择相信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茜崖缺物资。还有，听说你要与阿娜尼诗法座下的乌娜联姻。这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茜崖的要求？”
“我与乌娜相识多年，大家都认同我们的婚事。”
“这么说，茜崖是想与岢乎联合自保。”
“大小姐，其实……这只是件小事。”
种京有意回避亓霁的目光，亓霁只得暗自叹气。
“我并非想干涉你的私事——也许是私事，也许不是。种京，你知道的，万一……万一妖族间出现争斗，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狐妖之间的联合的确让其他妖族感到压力，但那只是为了对外形成对抗力量，并不是为了压制其他妖族。我与棠商多次通信，我不会一味向着冥，我也没有与冥成婚的打算。”
“大小姐，我们相信您。否则，格塞汶也不会与忽罗联合一起攻打明霸城。”
“之所以我们与阿尔莫内军在所朗尼加一带僵持不下，有多方面原因。虽然巫师那头吹风说天界要下界参战，可也不是说下来就能下来的。巫师的数量本就少，时间长了只会越拖越糟。按照巫师官方报的伤亡，他们死了三万多——拜托，怎么可能才这点。按伍利克的情报，我估计截至目前已经超过十万，其中大部分是他们内斗造成。你知道巫师地各国登记在册的巫师总共才多少吗？总共才不到四十万，比神族数量还少，不足妖族的零头。”
“但仅需五千巫师精英就足可控制巫师界。大小姐，巫师精英不在意伤亡，他们的魔法注定就是以牺牲换成果。他们还在想方设法创造更强大的精英，也许是想创造神明一样强大的个体。”
“都疯了。对了，草药你领到了吗？”
“嗯，石天都给我备好，装上了车。所以……我过来跟大小姐打个招呼。”
“我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巫医进入魔界巡诊，她现在就在霍麻谷，正在跟石天一起培育草药。但是，茜崖那边不知愿不愿意让外人进入。”
“我会与棠俪棠商沟通。”
“还有，”亓霁面露愁容，“虽然显之索那边不提，可我希望茜崖能抽一支小队过去。”
“我会安排。”
种京走后，亓霁也即将启程离开霍麻谷。临行前，她跟李凡德一起去星先生那儿见了他一面。星先生仍旧摆出一张臭脸面对亓霁，只是当看到李凡德时露出一丝疑惑。
“这个老神明可顽固了。”
启程后，亓霁在车上不满地对李凡德说，李凡德捂嘴笑笑。
“可我怎么觉得，他很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亓霁纳闷道，“我每天都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天。不过这也好，过一天算一天，我拥有十分豁达的人生观。”
亓霁带李凡德来到凉奏领地。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筱安洵，筱安洵激动地抱着亓霁不肯撒手。
“亓霁！好久不见！”
“好好好……我看你在这里挺好，又变漂亮许多。”
凉奏不在领地，外出巡视去了。筱安洵带亓霁去查看那些新垦的土地，也就是原来的战场。
“都是霍麻谷带来的种子，这些都是新出的苗。”筱安洵指着面前一大片尚未长成，看上去仍旧光秃秃的田地说。
“这里的土地腥气还是很重，”亓霁不禁掩鼻，“越接近托娄罗越是如此。由莫他们之前费了不少事吧？”
“忽罗的部下也忙了挺久的，”筱安洵说，“好在妖怪吃够了就不知疲倦，干活麻利，比外面的机器还好用。”
“凡德，你看看这些？”亓霁拉了拉身边的李凡德。
“土地看着不错，就是被魔气污染了。”李凡德大概也受不了这里土地散发出来的气味，掩鼻说道。
“但愿今年的雷雨少些，”亓霁说着仰面望天，“反正没阳光绝对不行。”
随后，李凡德留下继续看护幼苗，亓霁则启程去狐妖领地辙泽。亓霁车驾刚进辙泽，就有好几个狐妖上蹿下跳地一路围着。见自己如此受狐妖欢迎，亓霁有些惶恐。她本不想来，但她想见由莫。
“由莫呢？”亓霁问前来迎接她的狐女。
“他外出未归，晚些时候会回来。”狐女答。
果然，下午由莫回来了。由莫毛发变得比先前油亮许多，两颗眼珠亮晶晶地瞪着亓霁。
“大小姐！”由莫大喊一声。
“你最近干得怎么样？”亓霁打趣道。
由莫自信满满地咧嘴笑道。亓霁望着他如今这副皮光水滑的模样，忍俊不禁。亓霁与由莫聊起托娄罗地里那些幼苗的事，由莫便更兴奋了。
“大小姐，放心，只要风调雨顺，不出五年我就能让托娄罗变成肥田！”
“别夸口，之前石鹤族算过至少得十年。我这次回来没见到六六，她不在吗？”
“六姐嫁人了，嫁到娟蒴老家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亓霁惊讶道，“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六姐是服侍过冥的礼女，又是冥本族的，关系近，像她这样的狐女很抢手。冥不仅那次的三个礼女全嫁了出去，上一次的也已经全嫁出去了。冥都是秋节一结束就让娟蒴安排礼女出嫁，还给丰厚嫁妆，狐族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紧密了。”
“他真的一个都不留啊？”
“冥想娶你呗。”
“别吧，”亓霁说着摆摆手，“想想都觉得可怕。”
狐妖盛情难却，亓霁在宴会上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些尴尬。狐妖还为亓霁布置了间格外温馨的房间，亓霁晚上回房的时候望着房间内红红绿绿，看着就有古怪的陈设发愣。
“至于吗？”
亓霁偏过头望着身边掩饰不住笑容的狐女说。
“没关系，都是大家的心意。冥今天也会到。”
“所朗尼加还在小范围交战，冥今天怎么会来？”
“交达隆加已传信，冥今天肯定会到。”
子夜时分，冥真的来了。他进屋看到板着脸的亓霁，立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走。
“今天是狐族的节日？”亓霁语气严肃。
“不是。”冥亦是一脸肃穆。
“那为什么他们搞那么隆重？”
“为了感谢你。”
“怎么可能，你当我傻？”
“狐族感激你的恩典，是你为狐族带来了生机。”
“得了吧，他们崇拜的是你不是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今天我生日。”
本来亓霁正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水，这下差点呛住。
“咳咳……难怪……可恶……”
“你……”
“你先把围屋外那圈管闲事的撵走，我有事情要说。”
亓霁跟冥商量事情到后半夜，直到实在撑不住，她便困得自顾自睡了。睡下不久，亓霁又开始做噩梦。
“睡不着？”
从噩梦中醒来后，亓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憩在床脚的冥恢复人形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亓霁的前额。
“出这么多汗，你……”
“别管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夜晚的她尤其脆弱，体内的力量在日出前两个小时里会变得格外微弱。亓霁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这么做就能够掩盖她的情绪，消除自己内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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