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妖怪首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场盛宴即将拉开序幕。红坊今夜被装点得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大会客间里,妖娆的舞者身着流光溢彩的华服,随着节奏旋转跳跃。妖怪首领或坐或立,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夜渐深沉,红坊内的气氛非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高涨。娟蒴带亓霁来到大会客间门外,种京也跟在亓霁身边。亓霁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聒噪声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时能捕捉到几句关于她的议论,那些话语中夹杂着不屑与嘲讽,语气相当不客气。
“……丑成那样,倒贴我都不要。”
“你们都劝劝冥,他可是族长,族长哪能配那种东西?”
“……截了我们的补给,要不是她,我们早打过北洛江……”
“凭什么让她躺在我们的功劳上?我们死伤了多少弟兄,冥居然还信她的鬼话!”
“不能再让她坏我们的好事!都是因为她,我们才这么被动。”
“当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灵者真杀过青净云天神明?都是瞎吹的吧!”
“事情不假,只是如今的灵者比起当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否则冥也不会一直耗费自己的妖力为她续命。”
“什么烂货,敢拿捏冥?剁了她!”
“此女性情阴鸷,手段狠辣,还不识抬举,”是白于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阴冷,“冥倒是情深义重,那小贱人根本是冷酷无情啊。”
“她敢瞧不起冥?真是瞎了眼的昌伎!结的什么鸟义,冥怎么那么糊涂。”忽罗的哼哼声盖过了众妖的议论声。
“她是不是想投靠神族?她肯定想把我们卖了,拿我们当筹码跟神族交换好处。”
“她本来就是神明的奴仆,冥不该相信她。她鄙视妖怪,表面上对冥好,却连狐族秋节都不去。除非她像礼女一样在秋节上公开向冥示好,不然狐族绝不接受这样的东西。”
“黎,你去跟冥说,玩过就算了,不能娶她入狐族。不能对母的客气,格塞汶他们把母的都拴在巢穴里,不听话就揍。”
“说话都注意点,”黎的语气则缓和得多,“她的力量很危险,万一她发怒伤到冥可就麻烦了。”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玩儿的,哪比得上红坊的妖怪。娟蒴真厉害啊,选的都是精英。”
“灵者对冥是不是有特殊的用处,不然冥到底图她什么。”
“图什么,冥是被她迷惑了。就是因为她,我们几次延误战机。什么时候轮到母的指手画脚?”
“她顶多是个借尸还魂的杂种,也就冥稀罕。”一个女妖尖声道。
“哟,你还吃上醋了,”凉奏尖声嘲讽道,“是你自己想嫁给冥吧?就你这副麻麻赖赖的破皮囊也好意思惦记冥,何况整日一副泥腥味……”
“凉奏,你嚣张什么?有种打胜仗啊,亏你打不赢还有脸来。”
“那也比你们只知道钻地下吃腐肉强。”
在亓霁身边的种京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紧握双拳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亓霁迅速伸出手臂,牢牢地拉住了种京。亓霁转而看向一旁的娟蒴,示意娟蒴先进去。
“你先进去,让他们收敛点。”
“是。”
娟蒴进去后,种京仍气不过。怒火上头的他一双耳朵直立,脸上的绒毛都龇开许多。
“我都没你气大,”亓霁轻松地笑笑,“最近妖族吃了败仗,他们有气无处发,骂骂咧咧也正常。”
娟蒴进去后与妖怪们说了几句,妖怪们的声浪就变弱了些,但仍有妖怪不服。
“娟蒴,你在后方好处可没少捞,我们呢?我们在前线出生入死,不该分点利益吗!”一个鼠头妖怪冲娟蒴怒骂道。
“你说的跟你之前骂的是同一件事吗?”娟蒴狠瞪了那鼠头一眼,“你让部众擅自闯入人间咬死多少平民,你还违抗冥的命令……”
“你别装。再说,比起神族吃掉的好处,我吃这点算什么?你不对劲啊,听说你最近开始讨好神族,是奉灵者的命令吗?”
“大小姐自有安排,你们这帮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懂什么?”
“冥纵容她乱指挥,我们才会在巫师国接连失利。我的从属看到她在勾结巫师,她背着冥跟巫师偷情!”
“哼,早该杀了她祭旗!”
“啪”的一声,亓霁推开门跟种京一起走了进来。舞者尽数退下,妖怪首领们也收敛许多,各自在位置上坐好。亓霁默默地走到主位坐下,种京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之前说过许多次,我没有看不上冥,我也不嫌弃他,也不是因为我想找别的什么帮忙。娟蒴,你知道的,我劝过冥跟族中礼女结婚,他不肯我也没辙。请允许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们,你们的野心是想要一口气吃成胖子,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尤其在当前错综复杂的战局之中,每一步行动都需谨慎再谨慎。因为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妖族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冥与我一样有许多顾虑,不希望你们因为轻率的决定白白牺牲。”
“大小姐孤傲清高,对凡人更是一副慈悲心肠,”白于阴阳怪气地说,“大小姐恐怕是想效仿神族,图一个好名声来笼络人心。我们则不一样,我们妖族需要实实在在的利益,一刻都不能松懈。”
“白于,你大胆,”种京厉声说,“你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增加神界铲除我们的砝码。这么多年了,你们一族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种京,别以为你现在就能在我面前嚣张跋扈。当年要不是你父亲临阵脱逃,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被坑杀。茜崖总是自作聪明,哪次干的不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们帮灵者说话,不还是贪生怕死吗!”
“别翻旧账了,现在不是时候,”亓霁试图劝架,“大敌当前,诸位必须团结。”
“哼,嘴上说一套,实际上搞另外一套。扯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故意吊着冥,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白于身边一个白脸妖怪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
“我狐族向来对伴侣感情深厚,爱护有加,”黎一板正经地对亓霁说,“冥的确对你一片真心,你们的关系只是需要正名,大小姐何必故作矜持。”
亓霁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压根就说不清楚。她压抑着情绪说:“不是我看不上冥,实在是……我跟他真的不合适。自然之理注定我们之间有隔阂,我认为我们应当敬重自然。”
“拉去秋节,上了贡台就老实了。”
不知哪个妖怪说了句,众妖立即低声笑起来。这下亓霁更尴尬了。
“都别胡说了,”交达隆加慢悠悠地偏过头,犀利的目光扫向亓霁,“至今为止,大家都只是猜测,冥其实根本不敢碰她。她给冥施了禁术,禁锢了冥的力量。哼,好一个‘以理服人’,妖怪就可以随便压迫是吧!”
“没有,”亓霁摇头说,“绝对没有。我只是……与冥保持友好距离。”
“哈哈,我知道他怕你,看到你就怂,所以……”凉奏插话道。
“不是,”亓霁愈加尴尬,“冥才不怕我……”
“那是你怂了?”
亓霁顿觉自己是被绕进去了,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不是,是我不行。”
一桌妖怪望着亓霁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亓霁是怎么个不行。
“怎么回事?”
众妖太吵闹,甚至没注意冥已经走了进来。冥沉默地望着情绪激动的妖怪们,众妖接连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没有没有,没事。”亓霁摆手尬笑道。
不出亓霁所料,会议仍旧是吵架大会。会上妖怪们争论声此起彼伏,每一个声音都充满了不满与指责,仿佛要将多年的积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亓霁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肩上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不久便心慌胸闷起来。
身边的冥敏锐地察觉到亓霁的异常。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不顾周围众妖投来诧异与不解的目光,拉起她的手温柔地说:“我们走。”
院子里树木葱郁,花香随风飘散,淡淡地萦绕在鼻尖,让人心旷神怡。冥带着亓霁来到了一片宁静的小池塘边。在这片小池塘边,红坊阁楼上偶尔传来的谈笑声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冥拉住亓霁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亓霁奋力挣脱了冥的手。
“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过分。你怎么不……”
“怕什么,我宠你。”
冥在亓霁耳边温柔地轻声说。亓霁听冥这么说,反而冷静了下来。
“冥,你是……”亓霁盯着冥那双目光冰冷的浅金色眼睛严肃道,“……早有预谋的么?你知道他们……难道你……”
“别想太多。”冥又是和善地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挑逗。
“真的么?”亓霁望着皮笑肉不笑的冥只觉得浑身发毛,“你别吓我,不然我跟你绝交。”
“不过,你真的如此狠心?”
收敛妖气的冥在亓霁眼前化作一个清秀的人类男子模样。亓霁惊讶地望着他,心想这大哥又开始了。
“你干嘛?”
“这样更亲切。”
“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打仗伤到头?”
“我苦修多年,始终无法突破最后的境界,仍旧是只普通狐妖。抱歉,我的确不擅长同人类相处,何况灵者是特殊的生灵。我不清楚你的喜好,你大可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是冥吗?你不会被夺魂了吧!”
“……或者,我可以主动邀请你。”
“你耍我?”
“我是那么坏的妖怪么?”冥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该怎么说你呢,”亓霁诧异地望着冥,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太狡猾了。我现在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总之不管你到底想干嘛,不要忘记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呵呵,怎么会忘。只是,我习惯有话直说,”冥笑得露出了他的尖牙,“我一直都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并无欺瞒!”
“啊,哈哈……啊,是,”亓霁干笑道,“我知道,你拐弯抹角没好事。除了满腹弯弯绕绕的花招,你还有颗深不见底的野心。”
“我从不对你用花招。莫非,你想尝试……”
“你别开玩笑了,我……”
“……只要你愿意……”
“……饶了我吧。”
亓霁无奈地望着逗她逗得兴致高涨的冥。变成人类样貌的冥脸上的微表情也变多了,一副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神情。今天的冥这具人形不仅轮廓比过去更柔和,连身上的妖气都隐藏到亓霁几乎察觉不到的程度。光是瞧着他一脸讨好的笑,亓霁脑海中便浮现出画面——若此刻冥是狐狸形态,估计正冲她摇尾巴。
“我改主意了,”亓霁摇摇头说,“如果我挂了,你把我烧掉,别撒合旗江,还是撒珑海吧。”
“你是不是喜欢显之索?”
“不是,你又在想什么?我是觉得白珐水域宽阔,能去的地方多些,我可以顺着水流自由自在的。而且,如果撒合旗江,就好像……”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呃,偶然听说,你别多想,”亓霁避开冥直视她的目光,“反正我不要留在魔界。白珐水域连通三界,就……挺好的。”
“你为什么总在想那个巫师?我不明白,他有什么特殊用处吗?”
“啊?”
“那个巫师确实古怪,”冥皱眉说道,“该杀。”
“你是说Livin?他……他又干嘛了?”
冥只是沉默,亓霁见他一脸严肃就知道冥又在盘算要杀Livin。
“到底怎么了?”
“他是神族。”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真的伤了脑子?”
“很像,”冥说着眯起眼,“我不可能看错。”
“他是神族的话我早就察觉了,他的确是巫师。”
“因为你被他蒙骗。还有你用的那个咒,他现在同时拥有巫师,神明跟你的法力……必须除掉他。”
“不行。如果你派妖怪杀他,我就……”
话音未落,亓霁就被冥突然捏住后颈,随即被他的妖法锁住身体搂在怀里。之于亓霁而言,这举动完全就是挑衅。既然冥能肆无忌惮地对她施这种术,他也很快会凌驾于她之上。亓霁登时怒不可遏,迅速施术化出锁链,拴住冥的脖颈。
“松开!”
亓霁怒声道。这时一个小妖恰好经过,亓霁看到他探了下头,之后立马掉头就跑。冥见亓霁态度强硬便收回法术松开亓霁,亓霁随即也解除了禁锢。
“到此为止,”亓霁站起来怒视冥道,“你找娟蒴给你安排个妖怪陪你吧,我要上去睡觉了。”
待到白露至,秋风起时,在奥王尼加与重朗两国边境的交界处,一座承载着非凡意义的新城落成,被迁居至此的人称为“奇迹城”。城内东南一隅有座花园宅邸,由白玉般的巨石砌成,宅邸的唯一出入口是一扇淡金色的金属铁艺拱门。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灌木丛。冥下令在园子里种下三种花卉:最外层环绕着一圈形似玉兰,叶片带细小尖刺的花卉;紧接着是酷似月季,在特定时刻能释放出迷雾般屏障的粉色花朵;最内层则是片洁白无瑕的百合花海,它们正是肖启曾栽种过,可凝结天地灵气的珍贵品种。
宅邸深处重阁回廊,第二道木质大门相较于正门位置略向左偏。穿过这道门,便来到了主楼——复古且精致的三层小楼。小楼屋顶中央高耸,两侧渐低,屋顶正脊上有一个意在聚集灵气的石刻图腾雕塑。后堂厨房、杂物室等一应俱全,可满足宅邸内日常生活的所有需求。
这日,亓霁与冥一同先是拜访显之索,之后在返回奇迹城途中,亓霁与冥聊起曾经的玳须国。玳须国曾以其独特的水魔法著称于世,最终也像许多类似的魔法国度一样消失在岁月的尘埃之中。
小船快驶入奇迹城的边界海时,一阵轻柔微风拂过,周围的空气产生微微波动。亓霁伸出手,一只羽毛油亮的栗鸟轻巧地落在亓霁的手背停留片刻,之后振翅高飞,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上。
“交达隆加的小朋友跟了我们一路,他这是怕我吃了你不成?”亓霁打趣道。
“近日有些传闻,关于‘海’,”冥说着面露不悦,“有人说那个巫师是海,他接近你是为了夺取你的法力。”
“放心吧,他不是海,他也不要我的法力。我不知道海在哪,也许在人间,也许仍在狭境徘徊,也许早已神魂俱灭。海的母亲其实是玳须国公主,自生下来就被偷偷养在大臣家里。玳须国的王族残暴不仁,但玳须国亡国并不是因为内乱。”
亓霁挥手施术,海面上当即闪过盈盈微光。随着亓霁法力的持续注入,微光逐渐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幕,覆盖了整个海域。
“书里写,荒族入侵玳须国是因为玳须国某些贵族想借荒族的力量推翻王族,而赵勋借消灭荒族直接平了玳须国。但书里没写,玳须国是云州巫师预言中的一环。云州巫师发现玳须国有新生的‘弑神力量’,玳须国贵族们害怕自己的权益受损,故意让争斗扩大。而所谓的弑神力量,实际上是玳须国民众想脱离神族控制,停止祭祀。”
“依显之索猜测,珑海之战也是类似的原因。明霸城与昼血城估计都参与了珑海大战。”
“我看珑海的事更复杂,当然魔族肯定脱不了干系。自玳须国灭国后,涣王国的管辖范围扩大,一直延伸到白珐水域。之后魔族入侵白珐水域,珑海显族战败,可我认为仅凭魔族的力量其实斗不赢显族。而且,青净云天派匀冭君参战,匀冭君也败了。根据魔族记载,在白珐水域的战斗中魔族损失惨重,连带澜氏等妖族也都被打成了残兵败将。还有涣王国,笼罩涣王国的浓雾其实是天神的障眼法。赵珺涣想反抗天界,是天神将他封在了王宫里。我在涣的幻境里借他的眼睛看到一些事情,自己也陷了进去,差点被他残存的意念吞噬。可以说,我现在这具身体是从幻境里脱身后重塑的。别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瞪我,我仍是人身。”
冥的神情异常肃穆,他缓缓开口说:“照你的意思,青净云天故意逼反赵珺涣?”
“我没有证据,何况青净云天的势力斗争估计比我们能看到的冲突更加复杂和残酷。作为涣王国曾经的附属,奥王尼加与所朗尼加的巫师也遭受很大打击,这几百年来都没再出过厉害的大巫师,”亓霁严肃地说,“最近奥王尼加与所朗尼加都出现莫名病倒的人,各种开销很大,还得防着他们其中一些不安定的家伙借机闹事。避难所最近病人越来越多,我需要更多帮手。我知道,你不支持我收留那些老弱病残,可我希望这回你能帮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亓霁的请求冥并未拒绝,只是要求亓霁少去避难所。回到灵之园时,何奎已经在书房等候。
翻看着桌上的几份文件,亓霁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好一会儿后,她合上方案,沉默片刻。
“何奎,你文章写得很好,”亓霁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出认可,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份东西执行不了。”
何奎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我直说吧,”亓霁迟疑片刻,继续说道,“这样的东西无法服众。一碗粥养不活百人,何况现在大家都只想吃肉。我不敢断言按这套方案大家会是什么反应,可我了解妖族——不,不止妖族,其他族群没有谁会乐意。现在谁都不想让步,这份东西恐怕难以服众。”
何奎表情凝重,亓霁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热情。
“目标不一致会导致难以凝聚力量,”亓霁继续说道,“比如,重朗之所以分裂,陷入如今的困境,妖族入侵只是外因。长期以来,几大家族之间纷争不断,相互猜疑与对抗,最终导致局势失控。我现在想的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起来,共同朝向一个清晰、统一的目标前进。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但并非不可能。凡大事皆起于小事,你在所朗尼加与奥王尼加也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至于所谓自由与平等的世界,并非意味着一个完全无差别的“世界大同”。在过去无数次斗争过程中,旧有的矛盾得以缓解或解决,新的矛盾又出现,促使大家不断反思和寻求解决方案。这样的动态发展过程使我们不断前进,离理想中的那种世界越来越近。现在天下动乱,大家身临危难则会祈求太平,正是实行教化的绝佳时机。”
将近傍晚时分,冷羽冰与冷艾冰来到灵之园。亓霁正好送何奎出来,冷羽冰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亓霁。
“姐姐,你还好吗?”冷羽冰担忧地望着亓霁。
“嗯,我没事。”
何奎向亓霁行礼后离去,冷艾冰警觉地向里望了望。
“冥是不是也在?”
“是,不过他等下要出去。”
“姐姐,你知道外面现在在传什么吗,”冷艾冰凑近亓霁小声说,“也不知道谣言从哪传出来的,简直恶毒至极。”
“我知道。飞葶已经把房间都布置好了,我们先进去。”
“姐姐,你不能跟狐妖成亲。你可知有佳公主的事……”
“我知道。别担心,我有数。外面的谣言不可信,冥不会伤害我的。”
“现在连昶岛巫师都在传,说你面相下颌棱角分明,是掌权之象,要不了多久就会权倾天下,”冷艾冰说,“妖怪们可听不进道理,冥不会放过你的。”
“都是胡说,巫师嘴里能有几句真话?”亓霁说着摸摸身边冷羽冰的额发,“一会儿说我孤克,一会儿说我死,一会儿又说我权倾天下,能不能说我点好?我要先去休息会儿,晚点估计凡德就到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沉寂许久之后,加坎迪瓦奈终于重启了波法拿摩。波法拿摩那曾经熄灭的光柱再次闪耀于天际,但这一次,它的光芒不再局限于一隅,而是如同晨曦般铺展开来,范围之广前所未有,连带着周围数个巫师国都感受到了这股震撼人心的力量波动。
与此同时,白于率领着精锐部队一路向西,直指拉加索。他们的目标明确而坚定——通过攻占拉加索,进而逼近屋玛特,从而控制从涌四州为始乃至整片泛加厦地区。然而,拉加索巫师顽强抵抗,一时之间妖族竟难以突破防线。
这日晴空万里,一道突如其来的耀眼白光如同划破天际的闪电,猛然间在拉加索境内的一座堡垒上空炸裂开。白光之强烈仿佛能洞穿一切,整个堡垒瞬间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光雾之中。光雾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光雾的笼罩下,堡垒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变得模糊而扭曲。待光雾渐渐散去,不仅巫师的魔法防御被破解,那些驻守在堡垒中的巫师们也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堡垒。
“出现在拉加索的是什么?”
“我也很惊讶,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效果。”
拉加索堡垒上空出现的白光引起巫师界震动,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冥赶到霍麻谷见亓霁,亓霁带他去到谷里一处隐蔽的修建得如迷宫般的石屋。
“每次与星先生见面,他都要骂我一通。可他办事牢靠,这次多亏了他。当然,那几个魔族做事也麻利。”
“你让他们做什么?”
“做试验。我觉得,不如就叫‘净’,清净的‘净’。”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亓霁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说,“……简单地说,是‘净’的能量被释放后,瞬间形成类似虚空的环境,将那些有魔力的巫师分解成无数肉眼看不清的微粒。等‘净’的效果过了,那些微粒就落到地面,形成‘尘归尘,土归土。’不过那些微粒很小,凭巫师的能力回收不了。”
“什么?你究竟研究的是什么东西?”
亓霁带冥来到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全是一格格的架子。他们走到房间一侧的柜子旁,亓霁揭开盖在玻璃罐子的布,一只体型比黄蜂略大,全身布满灰黑斑纹的蜂类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石天养在谷里的一种野蜂,数量很多。他取蜂毒制药,一次就要耗费上千只,”亓霁解释道,“我也是偶然发现,这种野蜂不易被人类察觉。有次我带了几只到昶岛,巫师们竟然看不到这种野蜂。这只被封在罩子里的野蜂被我带回家过,我能确定普通人也看不到它。不知为何,它也不会被人类的仪器探查到。”
“这其实是魔族的一支,”冥盯着玻璃罐子里的蜂体标本说,“只是以昆虫的形态存在而已。”
“难怪,真是神奇的品种,”亓霁恍然大悟,“我让星先生与石天帮忙将制作好的成品植入蜂蛹,孵化后存活的成虫让交达隆加的部下将它们带到巫师地,大约每平方千米投放20-50只……”
“你试过多少次?”
“从攻下明霸城以后,目前在不同的战场中已经投入三万三千零七十六颗,”亓霁继续说,“原本我只是想着,若能成功,即使我不到场也可以释放法术破除巫师的防御,没想到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效果……”
“你还有多少?”
“……取决于需要多少。但现在只引动了一颗,我还得跟星先生确认究竟是哪个配比产生了这样强的威力。”
冥脸色阴郁,沉默地看着亓霁,似是觉得亓霁多了一层不可言明的可怕。
“从当前收集到的实验数据来看,星先生的理论没有问题,连星先生自己都没料到会出现这么强的反应。希矿的复杂程度远超我们的初步预期。尽管经过不懈努力,我们成功地初步分离并提取出了一部分能够直接应用于特定领域的成分,但也充分暴露我们对希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不过,能够在几乎没有任何专业实验条件支持的情况下取得这样的成果,实属不易。”
“你打算把这种东西投入战场?”
“我还在考虑,毕竟这东西的效果超出了我的预期。为了方便植入蜂蛹,我让他们做成差不多绿豆大小。嗯,我得让他们再调整一下,多试几次。”
夜晚的霍麻谷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庆祝会的气氛热烈而喧嚣。妖族脸上洋溢着得意与自信的笑容,好像胜利已如囊中取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妖族们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仿佛这一刻他们是世界的主宰。
拉加索大捷,紧跟着就是屋玛特投降。沉浸在幻想中的妖族们,有的已经醉眼朦胧,有的则在高谈阔论,好似已经看到了全面胜利的曙光。亓霁静静地坐在边缘位置,看着周围那些意气风发的妖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隐忧。妖族们此刻的狂欢,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堕落。
“大小姐,你怎么了?”
种京走到亓霁身边坐下,他看上去焦虑程度不亚于亓霁。
“屋玛特投降太快了,我担心有诈。”
“屋玛特是近魔界的小国,我们占领拉加索后切断了屋玛特与加坎迪瓦奈这一强大盟友的援兵通道,屋玛特厉害的巫师现在又都聚集在都同,哪怕是缓兵之计,他们的投降也很合理。”
“屋玛特境内的九讪嶂山脉是达渥罗天的重要属地,达渥罗天不会坐视妖族占领屋玛特。”
“大小姐是不是担心,妖族推进太快伤及无辜人类?其实,冥也一直在管束部下,只是……”
“冥的部下里,阳奉阴违的少吗,一个个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亓霁说着叹了口气,“唉,我当然不希望妖族败北,可也不希望妖怪在人间胡来。我现在越来越摸不透冥的心思,也许是我多虑吧。”
“大小姐,事到如今,恐怕除了您,没有什么可以再限制冥。”
亓霁偏过脸望向种京,发觉他神情有些异常。不远处的几个妖怪点燃了早就搭好的一处由特殊木头搭起来的柴火垛,火焰燃烧发出噼啪声,被火灼烧的树脂散发出醉人心脾的香气,妖怪们兴致愈加高涨。
“你想说什么?”
“大小姐,”种京脸色有些阴沉,“按我们的私心,当然希望您能继续与妖族站在一起。可我们也怕您受到伤害,冥毕竟是妖。虽然,我也是妖,可我无法认同大多数妖族。您知道的,棠商一直都回避与大多数妖族结盟,也是同样的原因。”
“没事,我不糊涂,只是……”
只是,她明显感到冥正在从各方面给她施压。而且为了限制她,冥正在刻意安排一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亓霁下意识抚摸手里盛着热饮的瓷杯,脑子里冒出些念头。
“……我的感觉没错,冥在提防我。有些事,冥一直瞒着我。他曾被神明所困,突然回到魔界不可疑吗?他这种级别的妖怪,神明怎会轻易让他逃走?”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冥曾说过,规则使他不能说出那位神明的姓名,说明那位神明对他的限制并未解除。”
身边嬉闹的小妖跑过来递给亓霁一块烤好的肉,亓霁强装微笑地收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看不清前方的路。”
“大小姐,梅秀婆婆那边与神族接触越来越频繁,恐怕……”
“我知道,所以我在做这方面的安排,”亓霁皱眉道,“我在寻找那些散落人间的神族后裔——别跟其他人提,乌娜也不行。她是阿娜尼诗法的从属,这些事情我不想让达渥罗天那么快知道。”
“我知道。大小姐,冥会不会为难你……”
“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我的想法与他的确有许多差异,我做的事情也令他与我多少生出些嫌隙,所以他现在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强势。”
“大小姐,我最近去见过乌侨。他的原话太长,大致意思是,如果妖族与达渥罗天之间无法和解,这一次,人间很可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之中。”
夜色如墨,渐渐深沉,妖族的世界仍旧是一片欢腾。抵不住困意的侵袭,亓霁独自回到屋中休息,躺上床缓缓沉入梦乡。也许是药物的缘故,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大小姐,今日饭菜可合你意。”
“嗯,怎么弄这么多,我也吃不了。”
石泉仍旧给亓霁精心调配了药膳。吃完饭后,亓霁出门漫步在霍麻谷的小径上,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今天的霍麻谷格外安静,不见妖怪四处乱窜,连鸟鸣虫唱都听不到,一派自然界和谐安宁的景象。
“怎么那么安静?”
亓霁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霍麻谷先前热闹的庆祝氛围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昨晚上还在喝酒庆祝的妖族,就在她睡觉的几个小时里全不见了。明明昨晚上妖怪们都乐得五迷三道,横七竖八地满地躺倒,现在却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种京也不在。自己明明安排他原地待命,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去哪了?”
回到大屋之后,亓霁问守在屋里的石泉。石泉一脸紧张,支支吾吾地望着亓霁。
“大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
原来,亓霁仍在睡梦中时,妖族大军连夜开拔,与达渥罗天神明在巫师国展开激烈的战斗。
“大小姐,冥不让你去。”
石泉提到冥时,神情比过去更加畏惧。亓霁已唤来琼鸟,准备出发前往古都。
“大小姐,冥下令将你留在这里……”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命令我?”
“冥肯定让魔族封了古都的传送阵,你去古都的话到不了屋玛特。”
“那我就从日攸城绕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