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城铁灰色的城墙上，澜氏卫兵正在换班。天际划过一道刺眼亮光，半空中一架巫师的改装车从天而降，随后稳当地落在城墙之下。澜玉认出了车上的人，立即让身后的长脚蟹卫兵去向李凡德通报。
“是我。”
将双手举高的Livin从车里走出来。澜玉先是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之后从高墙上跃下。
“什么事？”澜玉警觉地瞪着Livin。
“伍利克被困在斐切罗斯顿，他……让我把亓霁接到这里。”望着澜玉手中闪着寒光的长矛，Livin一面有些犯怵，一面流利地编起瞎话。
“大小姐？你……”
“我就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亓霁在车上，我要找李凡德给她医治。”
澜玉查看一番后将他们放行。镌刻着咒文的三道城门接连开启，艾利克斯以低时速开车进城，望着两侧街景惊叹这座城市的绮丽。
“想不到，妖族把这里建得那么漂亮。”艾利克斯吃惊地瞥了眼Livin。
“你应当能感觉到，这地方能聚集魔力，”进城后，Livin的表情反而淡定许多，“不如说，当初他们修这个地方，目的就是为了……”
“他们肯定是想把这一带串连起来，方便控制周边的巫师国。妖族野心也太大了！好在妖族的实力不足以支撑野心，等这次通兰会议结束后，妖族会明白他们的野心都是空中楼阁。”
望着情绪略激动的艾利克斯，Livin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
“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涣地那个在建的工事需要足够多的法力来支持。另外，你的观点有道理，但我倒认为，这并不是妖族的野心……”
“他们这是干什么？”
两旁的人行道上，人群渐渐聚集，像被艾利克斯的车吸引来的。
“他们怎么都围过来，我的车很特别吗？”
“不是因为车，”Livin说朝车后座看了眼，“恐怕他们已经知道车上有什么。”
“凡德，你看那……”
灵之园内，茜雯与李凡德一起等候在大门前。当看到抱着亓霁匆忙下车的Livin，以及追在后面满脸尴尬的艾利克斯时，李凡德随即解了结界并命令花妖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李凡德惊讶地说，“她……你怎么……”
“是……是伍利克找到我。然后……我们还在奚家等了两天。亓霁是被神族送到奚家，我其实……但是……”Livin紧张又无奈地说，“总之，他们无法让她醒来。我想，你也许有办法。”
待Livin将亓霁平放在她卧房的床上后，李凡德便守在亓霁床边多次施术，换了好些方法尝试唤醒亓霁。然而，昏睡着的亓霁对李凡德的术毫无反应。她呼吸平缓，乌黑的长发散落，整个人像被施了时间停滞的魔咒。
“容我想想其他办法。”
李凡德满面愁容地对Livin说。Livin注意到李凡德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悲痛，像是遭受到很大的打击。李凡德边往外走边唤茜雯帮忙，茜雯便与她一起离开了亓霁的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昏睡的亓霁与Livin。不知是不是错觉，Livin端详着亓霁的模样，似与之前有些细微的不同。他走到床边，下意识摸了摸亓霁的手腕。
“亓霁？”
Livin不自觉俯下身望着亓霁，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的小痣。
“凡德，快，大小姐醒了！”
正忙着的李凡德听到花妖这么说，立即小跑到亓霁的房间。神色慌张的Livin见到李凡德过来，恍如见到救星。
“亓霁，亓霁她……”Livin声音颤抖地说。
“我看看。亓霁，亓霁……”
李凡德走到床边不停唤着亓霁的名字。亓霁含混不清地说了些话，又渐渐陷入沉睡。
“茜雯，帮我把包拿来。”
茜雯转身离开，片刻后带回来个黑色布包。李凡德用布包里的细针给亓霁扎了几针，亓霁方才醒转。Livin有些局促地站在床脚，像个闯了祸的少年般偏过头。这时，一个翠衣花妖端来碗汤药，李凡德托起亓霁喂她饮下。喝了药，亓霁像是恢复了些力气，但紧接着就紧抓住李凡德的衣袖。
“Livin，你出去。茜雯，关门。”
随着李凡德一声令下，Livin被茜雯推出房间。他仍有些恍惚，转头看到一只栗鸟立在窗边，与他对视一眼后扑腾着翅膀飞走。
门那头传来亓霁痛苦的呻吟声，Livin忙回头望着房门。刚想开门，又一个粉裙花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海先生，请随我来。”
花妖将Livin引至餐厅。一脸紧张的艾利克斯独自坐在餐厅里，面前还有一个空碗。
“晚上好。”
艾利克斯表情僵硬地望着Livin说。
“还没到晚上呢，”Livin说着在艾利克斯对面坐下，“抱歉，是我麻烦你……”
“没事，那个……你一直没吃没睡，要不……他们这里的面条味道还不错，你该尝尝。没想到，妖怪做饭那么好吃。”
“我……”
“海先生，坐吧。”
正说着，花妖给Livin端来碗汤面与一碟小菜。待花妖离开餐厅，艾利克斯便压低声音与Livin说话。
“知道吗，我看这地方，地面是一个城市，地下也是。”
“什么？”
“这里就是个堡垒，”艾利克斯神秘兮兮地说着，“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早就计划好了，万一打起来，他们就往地下躲。”
“你怎么知道的？你那么快就……”
“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早被开除了。你不会以为我之前在云州边境是散步吧？”
“化统正天神明让你这么干的吗？艾利克斯，你说你是什么专员是骗我的对吗？”
“你小声点，”艾利克斯紧张得表情扭曲，“别胡说。往后不光这里，整个奥王尼加，还有所朗尼加那边，包括昶岛，还有那个被围起来的涣地，青净云天都会派神族来直接管理。”
“为什么？”
“知道吗，妖族撤出了金迪维斯朗，他们与达渥罗天神明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据说，内格里多·墨雅投靠了妖族。”
“这怎么可能。还有，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照我看，达渥罗天要出事。”
“达渥罗天出什么事都不奇怪。艾利克斯，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关心神族的事，也不想搭理他们。别忘了我想要的白牌许可，”Livin连吃了几口面后说，“两块。”
艾利克斯先是愣住片刻，之后皱眉瞪着Livin。
“莫非你想……”
“我知道，你与你父亲不一样，”Livin郑重地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更希望，你愿意与我一道站在阳光普照的里萨勒瑞。”
午夜时分，灵之园仍灯火通明。李凡德忙着给亓霁熬药，Livin壮了壮胆走到亓霁房门口。刚一开门，他就听到亓霁低低的呢喃声。
“要水吗？”
边说着，Livin边拿起亓霁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倒了杯温水。他刚扶起正在发烧的亓霁，耳边传来一个甜美又严厉的声音。
“放开她。”
身着白袍的冷羽冰立在房门口。她一头雪白长发在脑后盘成矮髻，圆眼瞪大了怒视着Livin。
“我……扶她喝水。”
冷羽冰几步走过来，夺过Livin手里的杯子后将他挤开。
“都怪你，要不是为了你，姐姐肯定不会那么着急去天界。”
“她……”
Livin本想说亓霁是被神明传召到天界，眼见冷羽冰气势咄咄逼人，他认为自己还是少说两句为妙。冷羽冰给亓霁喂了点水后扶亓霁躺下。亓霁仍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翻了个身便又陷入沉睡。
“你该把命还给她，你不配，”冷羽冰说着又朝Livin狠狠瞪了一眼，“若不是因为将力量分给你，她怎么会打不过神明！姐姐那么骄傲，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
“我不是没试过，可她不接受。曾经在早清雅家，我让早清雅与李凡德试过很多次。我不怕死亡，可她拒绝了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我也不知道她看中我什么，我更不想她为我付出这些。我只是个……寂寂无名，一事无成的巫师罢了。”
“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一点也不难过吗？”冷羽冰双目含泪道，“无能的东西，巫师真没用。”
“我很抱歉……”
还能怎么办，Livin自己也不知道。他无奈地转身退出房间，轻扣上房门。
翌日，亓霁烧退了，邀请Livin与艾利克斯一道吃午饭。
“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最近物资供应青黄不接，只能请你们吃些简单的菜。”
亓霁边说着，两个花妖边给他们上了五菜一汤。艾利克斯转脸望望Livin，用眼神催促Livin说点什么。
“我都可以，”Livin忙说，“他也可以，我们不挑食。”
“早上起来那会儿，我心情不好，说话语气冲，”亓霁说着拿起筷子，“你们别介意。”
“我们不介意。”Livin扫了眼艾利克斯说。
“利比内普想见你，”亓霁身体没恢复，唇色苍白的她神情疲惫地说，“方才他们的人过来，询问你是否愿意与他们见面。”
“伊马他巫师要见我？”
“利比内普在这里？”
艾利克斯的表情比Livin更激动。Livin紧张起来，他知道利比内普藏着不得了的东西，但他希望艾利克斯还不知道。
“是的，”亓霁说着捧着汤碗喝了口汤，“他们在城内的一家茶馆等你。我下午也有事，有几个人要见，到时你们不便在园子里。”
午餐后，Livin与艾利克斯来到城内一家装修古朴的茶馆。四个伊马他巫师与一名看样貌打扮像是云州巫师的男子围坐在木质茶桌边，见到Livin与艾利克斯时立即激动地集体起立。
“别这样，不必紧张。”
Livin示意大家坐下。伊诺与Livin面对面坐着，紧张地凝视Livin的眼睛。
“先灵保佑，生生不息。愿希望之光不灭，愿离去之人不朽。贝蒙祝福他的万民，尊敬的斯穆拉雅先生。知万物有源，更敬畏真理道义，世界会在过去未来交织中重生。瓦拉蒙那皮雅非哺育我血肉，实则铸我魂灵；韦兹瓦鲁山非庇佑我身躯，实则锻我意志。遵循先祖之志，我们守护星光，眺望未来。”
伊诺用希拿语说道。Livin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艾利克斯一脸懵，看样子是听不懂伊诺说的这一连串希拿语。
“由于我们所处奇迹城，请允许我之后使用官话与您交流——您应当能听懂，”伊诺神情略显沉重，“另外，我身边这位先生许恒，他是这里的文书之一，按照我们与灵者之间的约定，我们与您的对话必须由他在场并做记录。”
“可以。”Livin点头并用官话回应。
许恒将一枚看起来像围棋白子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之后示意他们继续。
“利比内普希望能借助里萨勒瑞的魔法驱散笼罩伊马他的阴霾。我们曾向哥斯塔内耶求援，但被拒绝了。”
“哥斯塔内耶现在大多是支持亚素神的巫师，他们口中所谓的‘辉煌’，不也导致伊马他变成废墟吗？你们指望哥斯塔内耶帮你们复国？”
“玛帝雷塞巫师是骗子，如果当初我们提高警惕就不会中他们的诡计。波法拿摩的光芒越来越强大，里萨勒瑞迟早会被加坎迪瓦奈吞没。”
“里萨勒瑞与加坎迪瓦奈魔力源头不一——我知道你们需要盟友，可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危言耸听。”
“如今的加坎迪瓦奈已与过去大不相同，正如现在的里萨勒瑞也早已不是过去的里萨勒瑞，”伊诺与他身边的利比内普对视后说，“唯一相同的是，我们都需要奇迹。斯穆拉雅先生，您也一样，甚至比我们更需要。”
再回到灵之园已是深夜，Livin注意到亓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快步朝书房走去。门虚掩着，刚到门口，Livin就听到里面人正在说话。
“想必您已知晓，八十六个祭坛均已开启。不如顺势而为，我们也可以利用祭坛的力量。”
“问题是我们拿什么跟神明交换？恐怕这是达渥罗天、化统正天与青净云天早就谋划好的。神明们等了太久，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波法拿摩早就把这件事告知了巫师，可我那时半信半疑，我根本想不到会以这样的形式……”
“此举亦是在逼迫各巫族站队。大小姐莫怪我多言，其实之于您，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在大神明庇护下，您可以摆脱许多麻烦。涌四州这次的会议，表面上是巫师与妖族间谈判，实际上是神族与魔族之间的调停。”
“也怪我之前被冥误导。帘明日昼，帘枢城是个巨型仓库，明霸城亦是神族的避难所。而古都却只是魔族的象征，各种势力潜伏的日攸城才是魔界真正的中心。至于昼血城的魔族，他们只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倒是曼切斯罗德那样的魔族，日日盘算着想把巫师地整个吞掉。我以为，神族不可能允许魔族肆意妄为，神族比魔族更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至少现在死太多人于神族无益。”
“大小姐，您别过于担忧。我父亲让我把信交给您，是为了劝您宽心。”
“请把我的回信带给你父亲，就说，我需要时间休整。”
书房里，冷家来的女巫立在亓霁的书桌前。书桌上，一张摊开的信纸上只写着一个“随”字。忙着低头写信的亓霁未注意到Livin走进来，冷家女巫望着表情严肃的Livin倒是立马变了脸色，低着头退到一旁。Livin几步走到亓霁身边，亓霁一抬头看到他，立马露出困惑的神情。
“Livin，你……”
Livin二话没说将亓霁抱起来，大步走出书房。
“Livin，我还没写完……”
“先休息。”
Livin将亓霁抱回卧房放到床上。他刚放下亓霁，亓霁突然缩了缩身体，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Livin的衣领。Livin这才意识到时自己刚才手放得太快，令亓霁感到不适。
“疼？”
“不用你管。”
亓霁瞪着Livin紧皱眉头，蹦出这么一句。
“你不能一直工作……”
“事情太多，不能耽误。”
“你得休息……”
“我没时间了。”
四目相对，二人似是都憋着股气。沉默许久后，Livin伸手伸向亓霁的脸，亓霁觉察到他的意图，身体忙向后缩了缩。
“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等，为什么是你带我来灵之园？我……”
“奚永式不在昶岛，你被神族抬进奚家，他们都吓坏了。送你下来的神族让他们想办法唤醒你，可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伍利克让信鸦找到我——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亓霁狐疑的眼神令Livin怒火上涌。显然，她并不相信Livin的话。似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Livin忍着怒火继续向亓霁解释。
“伍利克用的是……阿玛鲁帕联盟早已弃用的信鸦魔法，制作信鸦的纸张原料用的都是紫衫林里的树。现在紫衫林的古树都没了，所以用一张少一张。信鸦上的字迹是用特殊药水写的，只有……”
只有斯穆拉雅巫师能看到。由于工作关系，Livin在哥斯塔内耶见过这种信鸦，是同事负责的案子收缴上来的证物——他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看到上面的文字，还奇怪同事为什么扔掉。那封信后来被弗洛塞收缴，之后不知所踪。这说明，伍利克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Livin不想对亓霁说这些，于是换了个说法辩解。
“……只有我能看到。”
“你什么时候跟伍利克那么熟？”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
话梗在喉间，Livin整个人跟着僵住。望着眼前憔悴的亓霁，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我……不说了，你休息吧。”
“你跟利比内普他们谈得怎么样？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见伊诺似乎对你非常信任。既然他乐意找你谈，我也没多问。我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事情，但愿你们能商量出对策，”亓霁说着按了按太阳穴，“现在联系不上奇德洛美齐，我担心……”
“你必须休息，现在就休息。”
“……明天我打算……”
“明天你也要休息！”
也许因为Livin语气太重，亓霁眼神闪过一丝惶恐，按摩太阳穴的手都跟着抖了抖。
“抱歉，我是……”Livin立马收敛许多，“……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睡？”
亓霁望着Livin面露担忧，Livin立即避开她的目光。刚想离开，Livin忽然察觉什么，转脸望着亓霁的床头柜。
“我……我可以打开抽屉吗？”
“可以，怎么了？”亓霁疑惑地望着他。
拉开抽屉后，Livin果然看到了那个被红绳穿着的贝壳吊坠。
“这个……这个能不能给我，我有些疑问要找妮讷解答。”
“拿去吧。你见过妮讷？”
“对，我被保释出来后，她……”Livin将吊坠迅速踹进口袋里，“……她跟我提到这个吊坠。等我弄清楚后，我会还给你。你睡吧，我……我要睡觉。明天见。”
说完，Livin快步离开。扣上门后，他再度掏出贝壳吊坠。
月光下，吊坠浮起一丝浅淡的莹莹光丝。光丝绕过他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融开后消失。
翌日，Livin踌躇着想跟亓霁告别，却从园子里的花妖口中得知亓霁离开了灵之园。
“早上院子里的花妖见到她了，说看大小姐穿的衣服，可能是回家了。”茜雯说
“她今天吃药了吗？她那么虚弱还能用传送阵？”
“亓霁呢？”
满脸焦虑的李凡德正立在院子里与茜雯说话，Livin见状几步走到李凡德身边。
“她还有两天的药没吃，”李凡德心急道，“而且……不行，茜雯，通知下去……”
“把药给我，”Livin拦在茜雯前面对李凡德说，“我去找她。”
“你……”李凡德怀疑地瞪着Livin，“……可你的身份……”
“知道她家地址吗？把地址给我。”Livin坚定地说。
“等等，你干什么？”
“我要去云州。”
艾利克斯一把拽住Livin，诧异地望着心急火燎的Livin。
“你这是打算走路去吗？”
在将车重新调整一通后，艾利克斯开车载着Livin一路朝着云州的方向开。
“艾利克斯，我不想麻烦你。”
“不差这点麻烦。我看你是急糊涂了。你知道去一趟有多麻烦吗？你需要先写一份申请，按流程审批下来最快也得一个月。之后你得换三次车，等你到了边境还要经过审查，在驿站停留一周。这样前后大概折腾两个月左右，就能到达你要去的这个地方——在你不迷路的情况下。”
“我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我带你走不合法但快的——你别急，现在不能从重朗过去，我们得绕路。顺利的话，我估计也得差不多一周时间。”
他们终于在一周后穿过云州的结界。艾利克斯利用自己的身份，在云州跟驿站的值班员交换一通情报后顺利离开驿站。即将驶入高速公路前，艾利克斯的车改变了外形，变成一辆当地的出租车。
“你怎么那么熟悉！”Livin惊叹。
“我不是第一次来云州，王涛是这里的……总之，我跟王氏巫师打过交道，他们算云州巫师里好说话的。”
“云州巫师里哪些不好说话？”
“那个……应该说，近千年云州厉害的十大巫族里，除了王家跟钱家，其他都不好打交道。隆家，太装；金家和戴家，小气；韦氏，他们非常谨慎，很少露面；张氏，霸道；季氏，他们大多只跟神族打交道。至于凌、李、肖这三家，按云州巫师的说法，他们数量少得快绝户了，我都没见过这些家族的巫师。”
车开到一个公交站旁划线停车的区域后缓缓停下，马路对面是一个拆得还剩半边围墙的空地。
“到了。”艾利克斯对Livin说。
“确定吗？这里……”Livin望着对面的空地只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这里，”艾利克斯斩钉截铁地说，“虽然房子都拆了，可你看那个公交站牌也能看出来的确是这个地方。会不会她搬家了？”
“可是……”
此刻，Livin忽然明白过来。明明自己第一次见到亓霁是在凡洛勋芦，可他一直觉得在别处见过亓霁。
明明以为对方是陌生人，却恍若故交，似曾相识。
“我大概是弄错了什么……”Livin喃喃道，“……我们来错了。”
“这真的是地址上的这个地方。你不相信我？”
车上突然响起一阵清脆铃声。艾利克斯朝自己右手边圆形红色按钮一按，喇叭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艾利克斯？你来了？”
“这说来话长。抱歉，王涛，我知道这样不合规定，我后面会做出书面说明……”
待结束通话后，艾利克斯便重新发动车子驶离街道。
“我讨厌单行道……Livin，别沮丧，也许留给他们的地址本来就是错的。我确定就是这个地方，周围的建筑都没错。他们肯定是搞错了地址。”
“不，地址不会有错，是我走错了。”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没有亓霁，”Livin喃喃道，“妮讷说过，她嫁给神明，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什么？你……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妮讷？”
“艾利克斯，麻烦你，送我回奇迹城。”
经澜玉的指引，Livin与艾利克斯来到传送阵所在的街道。在一排大同小异的民居前，他们犯了难。与巫师惯用的传送阵不同，奇迹城内设的这个传送阵仅亓霁本人能用。也就是说，他们甚至认不出眼前这一整条街的屋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传送阵。
“这样怎么找？”
在街上来回走了两转后，艾利克斯忍不住说。Livin也看不出门道，还奇怪这么长时间，街上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
“艾利克斯，我想，我们大概已经在传送阵里。”
Livin用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之后从街道的一头再次往另一头走。这回，他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艾利克斯见他停下，忙跑过来站在他身后。
“你发现什么了吗？”
Livin没有回答艾利克斯的疑问。他冲铁门伸手，发觉这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是虚掩着的。他伸手一拉，铁门发出“嗡”地一声，Livin注意到铁门后还有一道门。
那是一扇雕花复古木门，木门上的图案看上去像藤蔓与杉树叶，还有一个不明用途的符号。
“艾利克斯，这里有一道奇怪的门。”
“什么门？我只看到一堵墙。”
艾利克斯纳闷道。Livin转脸望着对方，意识到这道古怪的门只有他能看到。
“我进去看看。”
“什么？你……”
Livin几步走到门前，手刚按在门上，木门立即发出沉闷的声响，之后缓缓向内开启。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客厅，沙发上的盖布，餐桌上餐垫，乃至地毯，都有着跟木门相似的图案。
待Livin进屋后，身后的木门便合上了。客厅内的顶灯与两侧墙上的装饰灯陆续亮起来，Livin继续向前走直至离开客厅。当他走到木质楼梯旁时，二楼传来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听到声音的Livin忙跑步上了二楼。
他在二楼走廊来回走了几次都没看到孩子的身影。正当他想下楼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伊雷摩季亚！”
是亓霁的声音。Livin循声大步走到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前，颤抖着手扶住房门上精美雕花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门后是一片漆黑，伴着一股刺骨的寒气，令Livin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壮胆向前走了几步，无数细碎光点簌簌飘落，越往前走越多。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贝壳吊坠后继续向前，直到听见右手边传来低语般的哭声。
朝着右手边光点密集的方向，Livin越走脚步越快。天光渐明，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些星屑般的光点竟是从天而降的雪花。大片雪花伴着漫天飞舞的黑灰模糊了视线，四周景物像藏在毛玻璃后的重影般模糊。估摸着又走了五六分钟后，Livin模糊看到前方有个跪在地上的人影。空气中忽现一股熟悉的香气，四肢被冻得有些僵硬的Livin踉跄着向前奔去。
乌黑长发过腰的女子跪伏在两座青灰墓碑前低声哭泣。Livin走近后，墓碑上渐渐显出略微模糊的刻字：这两座墓碑一座属于伊雷东哈那塔·斯穆拉雅，一座属于伊雷摩季亚·斯穆拉雅。
亦是此刻，Livin看清了眼前的骇人景象：这是个墓碑林，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全都是斯穆拉雅巫师的墓碑。放眼望去，这些石碑如一支沉默的军队向地平线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亓霁？”
Livin声音颤抖，伸出手扶住哭泣女子的右肩。忽地一阵狂风袭来，风雪骤然变大，紧跟着眼前景象变得模糊。
“斯穆拉雅先生，斯穆拉雅先生！”
一晃眼，Livin已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面前是穿着身考究礼服的伍利克，他毕恭毕敬地朝Livin行礼，并递上一枚金色徽章。
“斯穆拉雅先生，您终于来了，”伍利克咧嘴笑道，“钱先生已在包间等候您。麻烦您把这个戴上，愿今晚好运降临到您身上。”
“我一会儿就走，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Livin惊讶于自己说的话。不光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现在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伍利克硬把徽章塞给他，他只好把徽章揣进自己的口袋。他任由身体跟着伍利克走上二楼，在一个包间门口停住。包间里是个穿黑灰色长衫，戴黑框眼镜的儒雅男子。
“伊雷摩季亚，你终于来了，”鬓角花白的男子歪过身，抬手冲Livin打了个手势，“你错过了刚才的好戏。”
Livin身体动作比自主意识快，几步走过去坐到男子身边的沙发上。一楼演讲台上，一身白色礼服，胸前别着数枚勋章的洛伊正在夸夸其谈。Livin奇怪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与鞋子都是价格不菲的东西，心想自己莫非是进了别人的身体。
“杰里塞德说你不愿意来，我只好让费尔先生帮忙联系你……”
“我一向不参与这些聚会，毫无意义。钱和，你上回说的事有眉目了吗？”
“不得不说，你的官话越说越好了。别这么古板，哥斯塔内耶大半席位的巫师都来了。今日满月之夜，那么多不同身份的巫师聚集在这里，这种场合你还是得来。尤其是，今天柏罗没来……”
“他们要做什么与我关系不大，我不出席也没什么影响。”
“这不是重点。我们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伊雷摩季亚。请相信，我们一直希望阿玛鲁帕联盟成员能重获哥斯塔内耶大部分席位。时过境迁，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里萨勒瑞地区的领袖应当是一位年轻正直的实干家。”
话到此处，Livin已渐渐明白过来。伊雷摩季亚，这就是他原本的名字。可眼前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他先是惊讶身为伊雷摩季亚的他官话如此流利，之后望着眼前絮絮叨叨的钱和出神。这个钱和就是钱杉的大伯。显然，伊雷摩季亚与钱和关系非常熟络。这是否意味着，斯穆拉雅巫师与钱氏巫师本就是熟识。正想着，他低头注意到自己的袖扣，袖扣上有一圈希拿语小字：守护星光前往美好远方。
“……我们不同意加坎迪瓦奈的做法，更不会支持拜里伦林提出的方案，”钱和压低声音说，“那会让大家在欲望深渊里越陷越深。至少，除了我们，还有韦氏，王家，我们都不希望里萨勒瑞走加坎迪瓦奈的老路。”
台下突然一阵欢呼，钱和也随之起身鼓掌。Livin仍坐在座位上没有起来，他其实想起来看个究竟，无奈身体不听指挥，像定在座位上一样。
“阿玛鲁帕现在由柏罗统领，”Livin控制不住自己，略带怒气说，“我不适合。你也别推举我，我不想进哥斯塔内耶。再说，你们先前干的事情……”
“之前发生的事情的确是误会。我们需要时间，有些事不到特定的节点就无法顺利开启，”钱和意味深长地说，“我已授意钱荣去涌四州打探，但愿早家没有背叛当初的约定。你也知道，柏罗的病越来越重，他很快将无法正常工作。伊雷摩季亚，除了你，还有谁能扛起这个责任？”
钱和说着从他左手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件。Livin顺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照片。
“这可是钱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神族想要隐瞒这件事，”钱和说着嘴角漏出一丝微笑，“谁能想到，那天领舞的竟是一名多年不现身，直属于风氏神族的合巫。云州原定派到加坎迪瓦奈的不是她，她顶替了韦氏，所以之前我们找错了人。”
“她还活着吗？”
“很遗憾，她已去世多年。自乔家将暮山交出来后，暮山再次易主，可神明没有公开说明到底是谁。我们只能猜测，天界不希望这件事为人知晓。”
“伊雷摩季亚……”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包间门口响起，Livin一听就知道是谁。
循声望去，只见披着黑色斗篷的费尔娜一脸为难，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又转头迅速走开。Livin倒是想追过去，身体却动不了，只是僵硬地转头继续同钱和说话。
“我怀疑伯科·卡恩素特参与了那件事，他是杀害我父亲与祖父的凶手之一。”
话一出口连Livin自己都吃惊。钱和反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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