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眸子平静地盯着江景和,半晌,他才慢慢的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棵海棠树,只道:“嗯。”
带着几分病气的白衣美人缓缓踱步到窗前,感受空气中略带闷意的气息,闷热的风裹挟着男人刚来时才点上的熏香的味道,在江景和看不到的地方,裴世清皱了一下眉,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陛下,”裴世清对九五至尊下了逐客令,“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您可以离开了…毕竟这冷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江景和狠狠地甩了下衣袖,转身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他对那人平淡的反应,是愤怒不满的,只是碍于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只能甩甩衣袖,在心里骂几句不知好歹罢了。
裴世清出神地望着窗前的海棠树。没有感情的风,又怎么会怜惜院中已经开始泛黄的花呢?
倾盆大雨将至,而海棠花开在枝头,摇摇欲坠。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伸手关上窗子。
屋子里又闷又热,令人讨厌的熏香在空气中发酵,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中。
突然,他呕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剑狠狠地搅动一样,蚀骨钻心的疼。又呕出几口血,他脸色一片惨白,额上冷汗岑岑,瘦到脱相的脸上沾了血,依稀可窥得往日的绝代风华。
湿润黝黑的眸子半眯着,细长的眉轻皱,一只白皙的手在心脏的位置抚着,另一只手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向床榻走去,“快…就快到了”眼前突然开始发黑,他踉跄一下,所幸这屋子并不大,此时离床榻也仅有一步之遥。他跌在床上,痛……全身都在发痛。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好。满头的冷汗与衣襟上的血,无一不暗示着他所遭受的苦痛。眼前已经全黑了,意识渐渐消沉,只是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生不如死。
而在冷宫受了气的江景和,回到乾元殿后,气不过又大摇大摆地摆驾去了贵妃的寝宫,暖黄色的烛光,摇曳出几分暧昧,半掩的红纱,隔绝了门外的一夜风雨。
一瞬的心悸,与一夜之间莫名衰败的海棠,无人在意。
用过午膳后,估摸着自己昨夜宠幸贵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宫中,便去冷宫准备看看裴世清后悔的模样。
待到冷宫门口时,他隐约听到一阵乒乓声,和难听的说话声。“裴世清”、“宠爱”、“丞相”等字眼,他一把推开门来,将那几个一脸菜色的奴才赶出去,又轻轻推开房门房门,希望看到那抹白色的影子,即使他只是瞥自己一眼,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了——血腥味直直钻入他的鼻中,他突然有一些不好的想法,故意不去看床,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些。
江景和忽又觉得这屋子今日有些闷,又有些暗,便走到窗前,打开,抬头,一下子愣住了:曾经开得娇艳地海棠,如今孤零零的,没有一朵花,也没有一只叶,眼睛一酸…
他颤抖着走到床前,果然,他的心头明月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对,他只是睡着了…一定是!”
“子清,你醒醒……”
“别睡了,我来看你了……”
“裴世清,朕命令你起来!”
“你快起来接驾啊!”
“阿清,你醒醒……”
“我放你回去,你醒醒,好不好……”
“别睡了,求你……”
“只要你肯醒来……”
“醒醒啊……”
他缓缓伸手,圈住裴世清的腕,一片冰凉,没有脉搏。
江景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后来啊,皇帝疯了。
贵妃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又是哭又是笑的。
“心头明月,哈!只有死了,才是真正的心头明月哈哈哈…”
地上有一张纸,是在裴世清死后第二天,她收到了父亲亲手写给她的信,开头第一句便是:
“棠棠,你的弟弟找到了…”
字里行间,真情流露,可是温棠却只觉血液冰凉。
她失踪多年的亲弟弟啊,就是那个惊才艳艳的状元,那个运筹帷幄的少年丞相,皇帝江景和的心头明月,是被囚在冷宫中的落魄美人,更是她谋划三年亲手害死的人——裴世清。
那是她的弟弟,是被她捧在手心上疼了八年的弟弟啊!
温棠崩溃大哭。
也许,皇帝和他的“爱妃”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