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缘（一）

老掌柜温老板，温老板，您慢着些。（紧跟在温漾的身后）算是求您了，给许少爷唱一曲吧，指名点了您，我们也没办法。

温漾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快步转进房间，双手搭在门框上，看着气喘吁吁的老掌柜，露出一抹笑。

温漾许施啊，晾着他吧，我想唱与他想听可不是一回事。

温漾双手合上移门，留下老掌柜在门外愁眉苦脸。

老掌柜温老板啊，您可行行好，许少爷跋扈，我们这小店可惹不起，我给您加钱两，您去唱一曲儿吧，您这样我不好回话啊。

温漾坐在圆桌边，倒了一杯茶喝着，也不管门外的老掌柜。他虽是个唱戏的，但也是有骨气的，他宁可免费给穷苦百姓唱戏，也不会给风流胡闹，嚣张跋扈的人唱戏。许施是谁，全赋城的人都知道，仗着家里是给上头做事，得了钱的，处处欺负百姓，这许少爷的花名流传在外，也称上个“霸王”，倒是和他的名字全然不符。

店小二匆匆跑上楼来，在老掌柜耳边低语，老掌柜从栏杆处向下看了一眼坐在中间，翘着二郎腿，手中正摆弄着鹦鹉的男人，后背惊出冷汗，左右为难。

老掌柜温老板，许少爷在逗您的舒哥儿呢，您下去看看吧。（贴着门，冲屋里喊。）

门几乎是瞬间被打开，温漾的眉头皱在一起，这许施居然敢动自己的舒哥儿。

温漾疾步离开，后面的店小二和老掌柜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了楼，穿过外圈的人群，走到许施的前面，一把提过笼子，打量着舒哥儿。

温漾小许爷不知道未经允许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吗？

老掌柜（赶了下来，站在温漾身边，微弯下腰，向许施赔礼道歉）许少爷不好意思，这舒哥儿是温老板的心爱之物，旁人随意动他自会生气，见谅见谅。

许施舒哥儿？连这小小的鸟都有名字，温老板善良。

许施嘴角微向上勾起，手还停在半空，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透着懒散。

温漾万物皆有灵。（退了几步，将笼子挂到台子旁边的架子上，站在原地，看着许施，冷声道）小许爷眼中何时有万物，何时知晓有灵？

温漾没给许施好眼色，在场的所有人都替温漾捏一把汗，至今可没人敢这么和许施说话。温漾不在平，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直来直往的性子。

许施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

许施的眸子里冷了几分，语气也没带温度，但那声音听来倒满是调侃，戏弄。

温漾我温某说话就是这般，小许爷不爱听可以不来，温某今儿乏了，便不送了。

温漾走上楼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许施，带有不屑与烦厌，上了楼也没再回头过。

老掌柜呆站了几秒， 观察着许施阴云的脸，终还是鼓了勇气递茶上前，脸上赔着笑。

老掌柜许少爷莫生气，温老板也在气头儿上，说了重话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许施接过茶杯小抿一口，竟露出笑容，笑得邪魅，颓痞，老掌柜见了吓得低下头。许施从衣服内夹里拿出一沓票钱放在老掌柜手里。

许施赏温老板的，我下次再来。

老掌柜送走了这“霸王”松了口气，看着手里这厚厚一沓票钱，又看了看楼上，让店小二把这送到温漾手中，他心中已经知道温漾是不会收这钱的，对他来说这便是侮辱了。

许施说出的话自会兑现，果不其然，隔了没半个月他又来了，依然指名让温漾唱曲，温漾也依然是不愿唱，两个人就这般耗着，谁也不让着谁。许施也没呆多久，也是两个时辰便离开，他来似乎是有规律的，半个月一次，一次呆两个时辰，走时留下的照旧是一沓票qian。

可这近了年关，许施反倒是忙起来似的，连着一个月都没来了，温漾自不在平，这种花花公子的热度也只能这么久，都不还是一个模样。

温漾穿上厚重的大衣，提着舒哥儿走在路上，昨夜才下了大雪，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白色的世界幸好有红色妆点，显得有生气。他今天要去裁缝铺里量身制衣，好为新年准备。

“温老板可真是瘦啊，身板小。”裁缝铺的蒋老板边为温漾量身边说。

温漾戏服就那般大，长了肉便穿不进去，那可不闹笑话？

正说着，店门被来人推开，搓着手，似没有注意到有客人在，直说：“听说没，那小霸王被禁足了，他爹亲口下的今。”

“不妨说来听听？”

“温老板也在啊，”来人看见温漾，微微行礼问好，接着说，“好像是和他爹唱反调，说什么他爹想请上头来的吃饭好升职，他不同意，在宴会上闹了一场，惹得上头不开心了，回去就被禁足，关在房间里一个月了。”

“你从那儿听到的这些个旁话？那霸王能有这醒悟？那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菜场王大妈那里，她可是经常给许府送菜呢，千真万确。”

温漾愣了神，他知道许府请了上头的人吃饭，办宴，还来请他献曲来着，但他没去，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许施再次来到店里正值除夕夜，老掌柜正打算歇业吃年夜饭时，他正好巧不巧地来了，这次他没说想让温漾唱曲，反而是说了三个字“找温漾”。

温漾坐在身边，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门口，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许施的身上，用手拭去停留在头丝上的雪花，将他带到自己的房间，又下楼熬了一碗姜汤，让老掌柜他们先吃。

许施喝着姜汤，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温漾看。

温漾小许爷除夕不在府中吃年夜饭，来找我唱戏的这做什么？

许施我被我爹赶出来了。（放下碗，语气很平淡）他这老头子还在气头上，看见我就嫌烦，说我误了他升职。

温漾小许爷何时有这正义的时候了？

许施那在你眼里我真就是无理之人？

许施的反问把温漾弄糊涂了，莫非这许施还是个双面 孔。

许施我做那些事是给我爹看到的。（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些人都是我请来陪我演戏的，只要我表现得越无理，他就会经常来关心我，来找我，他就不会天天在别处睡。

许施我爹他并不喜欢我，从我出生开始，他就不喜欢我，他在外面有私生子，反而更关心那个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可能对于他来说，我的出生就是一次意外。只要我表现的无理取闹了，他就会回来，我就可以看见他，那时候见一眼我就真的会很开心了。

温漾看着许施，他的眼睛里有失落，不像是在撒谎。父亲的冷漠温漾也深得体会，曾经的他真的认为自己的出生是错误，甚至是活在这个世上也是一个错误，冷眼相待，拳脚相加，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童年。

温漾轻轻将手搭在许施的肩膀上，他承认这一刻他心疼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遭遇，相同的心境。

许施一惊，他没有想到温漾会主动地触碰自己，眨着眼睛和他对视。

温漾别多想，我只是同情你的遭遇，没想到小许爷也是一个孤独的人。（收回了手，起身）不知小许爷愿不愿意屈身和我们吃个年夜饭呢？

许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