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经常出差,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家里只有我、母亲和爷爷三个人。四岁那年,父亲去世了。爷爷说他是因工殉职,所以对父亲的死,他很骄傲。六岁上,母亲在一次出差前亲吻了我的额头,蹲下身子,告诉我,她要去完成父亲未完成的工作,那次她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几个月后有人寄来了一封信,带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从此傍晚的餐桌上就只剩下两副碗筷了。
可能因为父亲几乎没有照看过我,又是我年纪小时,发生的事。父亲走时,我心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母亲去世时,我一连病了一个月,发烧、说胡话。听爷爷讲,我是在病好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爷爷说,他是个被“赶出家门”的明方人。
当IX病毒爆发后,爷爷成为10万名进入海底世界,继续发展人类文明的学士中的一员。“气泡”,因形得名,巨大的圆形透明罩子在海底,将我们与高压的海水隔离,像个巨大的海底气泡。这一小部分还没有被感染的学者“逃离”陆地后,陆地上的人与海洋里的人就断绝了联系。在这里,我们说“陆地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海洋时代”。
爷爷同人们入海时只有19岁。但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纪实作家了。那段时间,大家对于新的生活多少有些不适应。于是爷爷在陆地上的作品,使他成了气泡中最有影响力的作者。但物极必反,气泡的领导者们认为,爷爷的作品纪实性太强,会激发人们返回陆地的冲动,所以将他封杀了。从此作者的名单里不再有“林源”这两个字,他的书和文章也从图书馆中消失了。
可惜还是晚了。
爷爷被封杀不到半年,他的粉丝们,也是后来他的战友们,就计划了一次暴动。最开始,爷爷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一天的下午,爷爷的一位挚友,带他来到了一栋未建成的大楼的施工厂。那位朋友更改了施工厂设备的信号,工队因修复信号停工。近千人集聚在沙地场上,周围只有水泥灰堆成的小山和二十几米高的钢筋架,那些人乌央地将爷爷围在中心,高呼着爷爷的名字。爷爷则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莫名其妙的看着挚友。当众人的声音渐渐弱下,挚友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想重回陆地,寻找打败病毒的方法,回到自己的家园与家人身边的人。从最初的书友会,短短几个月就长成了一个组织,其中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计算机、机械制造,到化学反应、生物培育,再到哲学、文学……所有事情都不在话下。
林源听完,略带愤怒地盯着挚友的眼睛,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严肃地说:“李渊,你搞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并且很清楚。”李渊一脸轻松地回复着。
“借一步说话。”边说着,林源就把他拽出了人群。
李渊没有想到林源反应会这么大,林源作为一位纪实作者,性情是极为宽和的,就算作为林源挚友的李渊,也是几乎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李渊想挣开林源捉住自己手腕的右手,但无奈,林源抓得太紧,他一路被林源拖到了只由钢筋和水泥搭成的房架上,周围扬起了半人多高的呛人的水泥灰,两人站在了朦胧的烟尘中。
“你怎么了啊?这么大反应,不至于这么吃惊吧!”李渊揉着自己被握红了的手腕,抱怨着。他腕子上还依稀可见林源的手指印。
“我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做的这是什么好事?准备起义,还是造反?我们写东西的,还有过不过审,你这现在开始带头做乱纪的事,你是不想要工作了,还是不想要命了!”林源连珠炮似的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