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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有声

属于青春的故事

校演讲大赛的日子,空气里都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感,像拉满的弓弦。

午后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斑。

后台有些嘈杂,化妆品的甜腻香气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和少年人紧张的汗水气息。李敏慧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片早已干透、变得脆硬的梧桐叶。清晰的叶脉硌着指腹,仿佛是她此刻擂鼓般心跳的具象化轨迹。

“深呼吸,慧慧!你是最棒的!” 凌嫣嫣猛地蹲在她面前,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膝盖,仰起的小脸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燃烧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炽热的鼓励,头发几乎要顶到李敏慧的下巴,“记住那片叶子的感觉!你就是它!” 她的声音压着,却像个小火炉,烘得李敏慧微凉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

姜满梨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稳稳地端着李敏慧的水杯。她今天穿了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低马尾梳得一丝不苟,显得格外沉静清冽。她没有多话,只是将水杯无声地、稳稳地递到李敏慧面前,眼神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笃定,极其轻微地、却带着千钧力量般地点了下头。

那无声的支持像一道沉入心底的锚,让李敏慧漂浮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来。

“嗯。” 李敏慧深吸一口气,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她再次用指尖确认了口袋中叶片的轮廓,那片落叶的旅程,此刻在她心中无比清晰。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洪亮:“下面有请高二(二)班的李敏慧同学,她的演讲题目是——《一片落叶的旅程》。”

掌声响起。李敏慧站起身,指尖快速而轻柔地抚平了白色长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她今天没有戴那些可爱的发饰,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只在鬓边别了一个不起眼的深色发卡。

简洁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格外素净,却也像一方未经雕琢的玉,更衬出她眉眼间那份即将讲述故事的、沉静而专注的力量。

她走上台。礼堂顶部的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光线有些刺眼,让她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眯了一下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前排是表情严肃的评委老师。她目光快速扫过观众席,下意识地寻找熟悉的身影。

凌嫣嫣和姜满梨坐在中排靠过道的位置。凌嫣嫣正用力地挥舞着两个小小的拳头,手臂在空中划出激动的弧线,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看口型是在喊“加油!慧慧!你是最棒的!” 姜满梨则坐得如同标尺般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却微微用力地扣在一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追踪器,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她,嘴角那抹浅浅的弧度里,盛满了无声的坚定和期待。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她们,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她捕捉到了许惟桓。他坐在靠边的座位,姿态依旧是那副惯常的懒散,长腿随意地伸着。

但当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去的瞬间,他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倏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视线与她在空中短暂地、猝不及防地相接。

那一刹那,李敏慧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来不及完全收敛的东西—不是解题时的锐利,亦非平日的疏懒,而是沉入骨髓的、近乎贪婪的探掘——仿佛要剥开她瞳孔每一层虹膜纹路,攫取所有细微的战栗。

他极其轻微、快如闪电般对她颔首,随即像被那聚光灯烫到一般,迅速而刻意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看向舞台的某个角落,下颌线却在不经意间绷紧了一瞬。

她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在麦克风前。聚光灯的光晕如同温暖的茧房将她包裹,隔绝了台下的喧嚣。

偌大的礼堂似乎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入了秋日森林里微凉的、带着落叶气息的空气。

“各位老师,同学们,”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清亮、稳定,像山涧溪流叩击卵石,带着一种沉入故事前的宁静,“今天,我想邀请大家,暂时放下人类的身份,跟随我,去经历一段微小却完整的生命旅程——一片落叶的旅程。”

开场白之后,是短暂的停顿。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盛满了不属于这个礼堂的光景:是澄澈高远的秋日晴空,是风中摇曳的树冠,是俯视大地的眩晕感。她不再是李敏慧,她是那片即将脱离枝头,开启未知飘零的叶子。

“当最后一丝与母枝相连的纤维被秋风温柔又决绝地扯断,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的不是坠落,而是……一种奇异的轻盈。”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如同最细的蛛丝,清晰地缠绕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沉浸式的细微颤抖,仿佛真的在体验失重。

“视野骤然开阔了。曾经并肩的伙伴,此刻在头顶摇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阳光穿过它们,在我身上投下斑驳的、跳动的光斑,那是最后的、温暖的告别吻……”

台下的凌嫣嫣听得入了神,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姜满梨依旧坐得笔直,但身体已经微微前倾,搁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得更紧,专注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被深深攫住的、近乎屏息的沉浸感。

李敏慧的声音随着落叶的旅程起伏变幻。她讲述被气流裹挟着旋转时的惶恐与晕眩,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描述短暂栖息在冰凉的石阶上,感受着身下粗粝的纹路和午后残留的、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描绘被顽童追逐嬉戏的风再次卷起,飞掠过池塘水面时,看到自己那焦黄卷曲、与水面上嬉戏的翠鸟羽毛形成鲜明对比的倒影时,那份无声的释然。

“直到,重力温柔而无可抗拒地将我引向归宿。”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眼神也由高空的迷离,缓缓沉淀,转向大地深沉的、包容一切的温暖,“泥土的气息,潮湿、厚重,带着腐烂与新生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冰冷的终结,而是像游子终于疲惫地、安心地,将脸颊贴上了母亲温热的胸膛。那是一种回归的暖意,一种融入的安宁……”

后台的阴影里,江逾白斜倚在冰冷的墙面上,静静听着。他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舞台上那个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身影,专注得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他知道,她完全抓住了那个“沉浸感”的精髓。

而台下,许惟桓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褪去了那副懒散的外壳。他手肘深深抵在膝盖上,整个上半身前倾,十指交叉,用力地抵在下颌,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棱角分明。

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锁在舞台中央那个被光笼罩的身影上。当李敏慧讲到落叶触碰到泥土的瞬间,他交叉抵着下颌的十指骤然收紧,指骨凸起,手背上的筋络也清晰了一瞬,胸膛似乎随着她的描述,完成了一次深长而无声的起伏。

他眼中的光芒,是纯粹的、被叙述本身深深吸引的专注,那专注的深处,流淌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辨明的、近乎震撼的温柔。

“所以,我的旅程结束了吗?” 李敏慧的声音再次扬起,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它只是转换了形态。我的身躯融入大地,化作滋养。或许在下一个春天,会有一缕新绿,从这片泥土中萌发,向着阳光舒展。那是生命的延续,是旅程在另一种形式上的回响。凋零,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回归,是沉淀,是下一次萌发的序章……”

她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在安静的礼堂里如同水滴落入深潭,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她微微鞠躬。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后,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潮水,轰然响起,热烈而持久,几乎要掀翻屋顶。凌嫣嫣激动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用力鼓掌,脸蛋兴奋得通红,眼眶里甚至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姜满梨也站了起来,脸上绽放出由衷的、明亮的笑容,鼓掌的节奏平稳而有力,每一次合掌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赞叹,看向李敏慧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激赏。

李敏慧直起身,脸颊因为激动和聚光灯的温度而染上动人的红晕。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望向江逾白的方向。

他正随着大家一起鼓掌。然而,当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交汇时,李敏慧清晰地看到,江逾白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起的是一抹清晰、明亮、毫无保留的笑意。那不是礼貌性的微笑,也不是平时那种略带调侃的慵懒笑容,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滚烫温度与由衷赞许的弧度。

他甚至幅度很小地、却无比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某种更深邃的肯定。

李敏慧的心,像是被那毫无保留的笑容和亮得惊人的眼神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混杂着巨大成就感、被深刻理解的欣慰以及一丝甜蜜的悸动,悄然弥漫开,让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

她移开视线,看向其他鼓掌的同学和老师,脸上也绽放出释然而明亮的笑容,如同雨后的初阳。

然而,就在她视线流转的瞬间,台下中排靠过道的位置,许惟桓的身体骤然凝固。

前一秒,他还沉浸在那片落叶归于泥土的宁静与震撼中,胸腔里鼓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被纯粹叙述力量击中的温柔暖流。他紧抵下颌的十指刚刚因演讲的结束而微微松动。

下一秒,李敏慧望向后台方向,江逾白那个明亮、滚烫、毫无保留、盛满欣赏与更深邃肯定的笑容,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许惟桓的眼底!

“轰——!”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燃烧。那股刚刚升起的、名为“欣赏”的暖流,顷刻间被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岩浆吞噬、煮沸。那不是嫉妒,那是一种近乎被掠夺、被侵犯了独有权的狂怒。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在零点一秒内被彻底抹平。像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水分,只剩下冰冷坚硬的岩石轮廓。原本前倾的身体猛地向后靠回椅背,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结束的僵硬。交叉抵着下颌的十指彻底分开,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抵抗巨大阻力的速度,垂落回身侧。指尖冰凉,指腹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几乎要渗血的凹痕。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咬肌在皮肤下微微痉挛。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针,死死钉在后台江逾白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猎物般的审视,以及一丝……毁灭性的了然。

那笑容太亮了,太烫了,像阳光直射在雪地上,刺得他眼睛生疼。凭什么?凭什么他能那样看着她?那种眼神……那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的眼神,是他的!应该只有他能拥有!

胸腔里那只名为“理智”的野兽在疯狂咆哮,用冰冷的锁链勒紧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不能动,不能失态。这里是礼堂,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是许惟桓,是永远冷静、游刃有余的许惟桓。

指尖嵌入掌心的痛感成了唯一的锚点。痛楚带来一丝扭曲的清明,让他能维持住岿然不动的坐姿。但那痛楚也像燃料,让心底那头名为“占有欲”的凶兽更加狂暴。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撕裂那碍眼笑容的画面,鲜血淋漓,畅快淋漓——但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更冰冷的意志强行压下。

“深刻理解”?江逾白懂什么?他懂那片叶子对她意味着什么吗?懂她指尖摩挲叶脉时每一次细微的颤抖吗?懂她沉入故事时眼底不属于这个礼堂的光景吗?不,只有他懂!只有他像解读最精密的密码一样,解读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无意识的动作!那种理解,是独属于他的宝藏,不容任何人窥探!

那抹甜蜜的红晕……是因为江逾白?这个认知像毒藤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片被那“和谐”互动污染的空气!

掌声尚未停歇,凌嫣嫣正激动地跳起来欢呼。许惟桓却像被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倏然起身。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椅腿与地面发出短促刺耳的刮擦声,在尚未完全平息的掌声余韵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旁边几个同学惊诧地侧目。

他完全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也仿佛没看到舞台上正走下来的李敏慧,视线笔直地、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礼堂侧门透进来的强光。

他迈步向前,步伐依旧维持着某种属于“优等生”的、不疾不徐的节奏,但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岩浆踩进地底。肩膀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硬弓,随时可能崩断。

在路过一个端着水杯、正要坐下的同学时,他仿佛“不经意”地、肩膀极其轻微地撞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哗啦!”

水杯脱手,半杯水泼洒在过道和前排座椅上,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呼和骚动。

“抱歉。” 许惟桓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理性”的歉意。他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只是极其短暂地侧了下脸,下颌线在强光里刻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那匆匆一瞥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冻结的火山湖,底下是沸腾翻滚、择人而噬的熔岩。没有一丝真正的歉意,只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以及更深沉的、要将一切障碍焚烧殆尽的暗火。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混乱,也没有去看那个被他撞到的、一脸错愕的同学,更没有再向舞台投去一瞥。他径直汇入了礼堂出口那片刺眼的光影里,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被强行压抑的毁灭气息。

走下舞台,凌嫣嫣和姜满梨立刻像两股热情的旋风围了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拥抱。

“太棒了慧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凌嫣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激动。

“真的…太好了。” 姜满梨的声音依旧不高,但语气里那份沉甸甸的真诚和巨大的喜悦,比任何高声赞美都更有力量,她用力地回抱了李敏慧一下。

李敏慧笑着回抱她们,心口还残留着被江逾白那个笑容撞击的余韵。然而,当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穿过尚未散去的人群缝隙,投向许惟桓刚才的座位时——

那里空空如也。

只留下那把被粗暴拉开、椅腿与地面摩擦出痕迹的椅子,突兀地歪斜着。

刚才那声突兀的刮擦和随后的骚动碎片般涌入脑海。是他?他走了?为什么走得那么急?甚至……撞翻了别人的水杯?那个永远懒散、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许惟桓?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困惑,像一小片阴云,悄悄漫上心头,冲淡了方才的甜蜜悸动。

口袋里的梧桐叶,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热和汗意。耳边是好友叽叽喳喳的祝贺和喧闹的人声,但心底那片刚刚因成功和被理解而漾开的暖池,此刻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冰,涟漪带着一丝凉意扩散开来。

那片落叶的旅程结束了,而她心中某种模糊的、关于被看见、被深刻理解的旅程,在某个眼神交汇的瞬间被悄然点亮了启程的灯火。然而,另一道冰冷、决绝、带着毁灭气息的背影,却像一道突然出现的裂痕,让她懵懂地预感到,这趟旅程或许远非想象中那样平静温暖。

姜满梨悄悄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飞快地勾勒:一个站在聚光灯下的Q版女孩,头顶悬浮着一片放大的、脉络清晰的落叶。

落叶旁边,一个更小的Q版男生(江逾白)站在后台阴影处,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闪亮的笑容符号,旁边标注着:“共鸣的回响?”。

而在观众席那个空着的、歪斜的椅子旁,她画了一个小小的、正大步离去的Q版背影。背影线条冷硬,肩膀紧绷。在他的头顶上方,姜满梨没有画笑脸,而是画了一团浓重、翻滚、几乎要滴落下来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隐隐透出一点压抑的暗红色。旁边用极小的字标注着:“伪装的崩坏?”。

礼堂出口的方向,那个代表离去的背影旁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画上了一个线条僵硬、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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