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颜淡钻出洞，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就看了一眼。

　　“啪”地一声，天黑了，身体顿受重力，她五脏俱受挤压，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挂了。

　　魂魄离体时，她才发生自己变成了一只蚊子，被拍死在墙角。血都没有，她还没叮过人呢，好冤啊！

　　忽然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一拽。

　　再然后，魔神那张白纸一般，锥子般锋利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封印底下探出一只手，皮包裹下的骨节分明，指甲尖利，五指分开，鹰爪一般搭在她的天灵盖上，几欲脱眶而出的眼珠子盯着她。

魔神“给我你的怨魂。”

　　恶鬼索命一般。

　　颜淡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傲娇小颜淡“您老人家抽什么怨魂啊！我就是怨魂，怨魂就是我。那不是我一部分吗？应渊要是真应因果而来，您把整个我投进轮回，不是一样的吗？”

　　怨魂即恶魂。三界生灵皆有善恶两魂。善魂动善念，恶魂生恶念，不是个好东西。但也坚决不能给人抽。恶魂单飞，只做坏事，不做好事。恶果全部由她这个善魂承担。

　　这比投生成蚊子，还未吸上一口血，就被拍死，还冤啊！

　　魔神想了想，似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魔神“萤灯，把她投进六道轮回。”

萤灯“最好别耍花招！”

　　萤灯拎她在手，警告。

　　她闻言一笑。

傲娇小颜淡“耍花招又如何，你又杀不了我。”

　　末了，还冲她作个鬼脸。

萤灯“你！”

　　萤灯勃然大怒，扬掌又收回，凉凉道。

萤灯“被背叛，又被逼下了无桥，历经如此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你的性子倒是一点未变。”

　　颜淡脸一沉，眼瞳定住不动。

傲娇小颜淡“我必要把应渊大卸八块，分葬于大江南北。”

萤灯“好！”

　　萤灯一笑。眼前景物一换，不再是十八层地狱，恶鬼在冥火中挣扎的叫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河流奔流不息，两岸开满火红彼岸之花。一只小船随波逐流，船上立着一位披蓑衣的老者，船头挂着一盏琉璃灯，发着淡蓝色萤光。

　　“杜过。”

萤灯到渡口朝手，船平稳向她们驶过来。颜淡望着被萤灯称呼杜过的老者，问。

“他就是忘川摆渡人？”

萤灯“忘不了前尘，渡不过忘川的亡灵，有缘遇到他，登上他的船，喝一碗忘尘汤，也可去入六道轮回转世。”

　　听完，颜淡点点头。

傲娇小颜淡“善。总有人有那么一段想忘又忘不掉的过往。”

萤灯“你忘不了应渊。”

萤灯回头诧异看颜淡。

傲娇小颜淡“我怎么忘？”

颜淡苦笑。

傲娇小颜淡“他给我留下那么多遗憾。他承诺过的未来统统不能兑现。而我却为他的几句空话，留下了太多遗憾。他真正给我，就是了无桥毁仙体散神魂的坠落，还铁笼子里暗无天日的八百年拘禁。”

傲娇小颜淡“我好想问问他，为何对我如此狠？我爱他呀。难道，我为他付出的爱还不够吗？”

傲娇小颜淡“为了他，我伤害了余墨两次。”

　　颜淡眼眶泛红。

傲娇小颜淡“你知道吗？我失去了他。这个世界上最明白我，待我最好的人。为了我的安危，他可以不顾惜自己的安危，暴露九鳍身份也要陪我下凡。有危险，总是第一时间挡在我的面前。他怜我，爱惜我。”

傲娇小颜淡“可我都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颜淡蹲在渡口，泣不成声。一滴滴晶莹的眼泪落进浑浊的忘川，河水为之一清。

萤灯“颜淡。”

萤灯从后方拍她的肩头。

　　她哭得投入，抖开萤灯的手。

傲娇小颜淡“让我哭这一次，我只哭这一次。”

傲娇小颜淡“你知道吗？我不是那样脆弱的人。等一下，我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勇敢地走下去。”

傲娇小颜淡“我写话本，我要写好多好多话本。不重要 ，不重要。我会是六界第一话本大家。”

萤灯“颜淡！”

萤灯厉声道。

萤灯“别哭了。”

傲娇小颜淡“我不！”

颜淡用擦一把眼泪，犟道。

萤灯“你抬头。”

萤灯凑到她耳边，悠悠道。

　　颜淡掀起眼帘，她面前飘满了恶鬼，缺胳膊少腿，没头没脖子的都有。她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傲娇小颜淡“他们飘过来做什么？”

她站起身拍拍胸脯。

萤灯“你的眼泪净化了他们的浊气。他从忘川河里冒出来，都想把你吃掉。”

　　一只，两只，三……十只，鬼量如此之多。颜淡悚然一惊，躲到萤灯身后。

傲娇小颜淡“快快……萤爱卿护驾！”

颤巍巍喊。

　　萤灯额际青筋暴跳，真是受够了。她是芷昔的妹妹，把她丢下忘川喂亡魂，应该能让芷昔痛不欲生。

傲娇小颜淡“怎么了？”

颜淡还睁着无辜大眼问她。

　　萤灯冷冷扫她一眼，变出一颗散发着黑气的眼珠子。十鬼望风而逃。

　　颜淡心慌气紧，眼珠子散发出的气息让她很是难受。她不禁往后退一步，与萤灯拉开距离。

　　萤灯一把将她拽回身边，警告。

萤灯“别耍心眼，否则我就让你吞下此物，灼烧你的五脏六腑，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颜淡点头如捣蒜。她真是怕了，隔一段距离，都如此难受了。真到了身体里，不知会怎样？

　　魔神封了她的仙力。萤灯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杜过泊船到她们面前。他先将二人打量一番。

杜过“既然有缘 ，二位请上来吧！”

　　也不问她们的出身来历。颜淡觉得这个老者不简单。

　　颜淡率先登船，杜过抬手制止。

　　反悔了？颜淡面上疑问大大。

杜过“姑娘，登船之前，先给老夫一滴你的泪。”

傲娇小颜淡“泪有何用？”

出于谨慎，颜淡问。

杜过“忘尘汤需得姑娘眼泪，方能练成。”

　　颜淡眨眨圆圆的杏仁眼。

傲娇小颜淡“拿眼泪练忘尘汤，喝了忘尘汤，然后再登船，最后再投胎。”

杜过“姑娘，老夫的小船载不起你那许多承重的记忆。”

杜过歉然道。

傲娇小颜淡“可是，你来晚了一步。我刚才哭过，流了眼泪，就不会再流了。”

傲娇小颜淡“杜过，渡过。唯独渡不了我！”

颜淡眼眶红红，但眼里真一滴眼泪都没有。

萤灯“强词夺理！”

萤灯喝道。

萤灯“我不信取不来你的泪。”

　　萤灯一脚把颜淡踹在地上，对颜淡施加了十八般酷刑。

　　颜淡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她。

　　剜心很痛，受天雷之刑很痛，跳下了无桥很痛，被关在牢笼，每月那一天旧伤复发很痛。她曾经最怕痛，如今，她已不怎么会痛了。

　　颜淡满身染血，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纵使这样，颜淡杏核眼里还是没有一丝泪意。

　　萤灯恨透了那双灵动十足的眼睛，真想把她挖出来。

　　不忍看颜淡再受折磨，杜过拨动船桨，小船立时消失在浑浊的忘川水上。

　　萤灯一把拽起颜淡，拉她进忘川水。

萤灯“敬酒不吃吃罚酒。接下来，你要靠自己忘掉过去，渡过忘川投胎转世。否则，你就会像刚才看到的亡灵一般，终日浸泡在这忘川水中，等待魂魄消亡的那一日。”

　　颜淡瑟瑟发抖。她不要被困忘川。

　　忘，努力忘！

　　所挥之不去的就只是，吃过的那些苦和积聚在心里的那些委屈难过所激发的对应渊的恨意。这些是什么好东西？萤灯都不会拿来视作珍宝。

　　忘，想丢掉，换得纯白轻盈的魂灵。

　　提着引魂灯，忘川水没过她的膝盖，颜淡才知道，原来忘川那近在眼前的彼岸，是那样的遥远。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叫嚣着不甘，一定要让应渊血债血偿，把她的半颗心还来。

　　她就算丢去喂狗，都比给他强。狗懂感恩，还知道冲她摇两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