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有说有笑用过晚膳。屋外夜色已浓,录鸣告辞,让两位姑娘好好休息。
芷昔洗去一身风尘出来,颜淡已然躺在被窝里等她了。芷昔揭开被子,躺上去,贴着自己根系相通的妹妹。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芷昔荒枯无的心灵盈满了饱涨的爱意,好比沙漠变绿洲。充盈而又实在。
芷昔侧过身,抱住颜淡,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如果没有余墨就好了。
突然被抱住,颜淡背脊一僵。
她这个姐姐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凝神看姐姐的面庞,清丽之中带着一丝锋锐,依旧容姿绝世。只是这种“绝世”,竟看得她心下一酥。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酵,就像置身滚烫汤泉,燥热难耐。
颜淡在芷昔怀里扭扭身,换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原来,不单芷昔无法拒绝她,她也无法拒绝芷昔。
难以想象那诅咒的威力竟然这般强大。简直不输于,应渊给她下的三生千年情意绵。
这诅咒若不及时破解,效力可是永生永世。
月窗外,一只发光的水母游过。颜淡心生一股悲凉。情爱于她,为何有这般那般的不自由?
事关家族,事关道义......
颜淡躬身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成一团。
芷昔突然起身。颜淡听着她披上衣衫,开门出去的声音,什么都没有问。
这屋中没有芷昔的气息,她好歹能喘上一口气了。
芷昔到庭中,抬头仰望水面上透进来的点点微光,幽静深邃。
应渊怎么了?为余墨而难过吗?
芷昔听到声音转头,玄青衣衫的俊美少年立在水柳树下,身影被树冠投下的阴影整个覆盖。
清冽的目光投来,面前的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小少女,应渊不由自主上前,拉近两人距离。
然而寒光一闪,一把剑架在他脖颈之上,应渊迷茫看面前之人。他人还停留在当年走不出来。
只有妹妹的芷昔小可怜别想再接近颜淡。
芷昔把剑往他喉咙上送了送,冷声道。
应渊屏息,眼角亮光一闪。
他这几日都神不守舍。眼前尽是余墨和芷昔的影子。他总是看着那个芷昔,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是想看着。
就像看着眼前这个芷昔。她又为余墨下界了。
同样是离开天界,他如何恳求都没用。余墨只要随口一提,她就会照办。
深夜,她又暗暗为余墨神伤。
他要看着,看她为余墨能做到何种地步。
应渊脸上无愤怒也无惊吓,盯着她一瞬不瞬。这样一双眼睛,午夜梦回时都会被吓醒。
芷昔不适感强烈,侧身避开他的视线。
只有妹妹的芷昔小可怜你一再伤害颜淡,叫人忍无可忍。走,离她远点。
他这几日失魂落魄,脑子里全是面前的人。
颜淡,那是谁?
他一时想不起来。
应渊那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着实点燃了芷昔胸中的怒火。
颜淡为他受的那些罪,又算什么?
为花时,她挡风挡雨护在身上,不忍她受半点苦的妹妹啊!
盛怒之下,芷昔手上的剑化作漫天雪光,紧逼应渊而去。前世素影一代仙宗的修为都拾回来。
应渊一避一闪,剑气所凝结而成的雪光擦身而过,仿若闲庭观花。
芷昔手上长剑呲地划破气流,数百枚冰锥流矢一般飞出。
数点寒光近在咫尺,应渊定住身,向左向右各挥一袖子,冰锥从中被分开,擦应渊身而过,没入假山礁石。
应渊收袖,长身而立,对芷昔淡淡一笑。
应渊长进不小,再来。
芷昔双目一凛,旋身而起。应渊看她翩飞的衣角,周身流转的淡蓝光华,好心情一笑。
这不是他当初教她的绝尘术吗?瞧她如今浑然天成的身法,这一千年来,没少练习吧!
绝世之人,绝世之舞,自是赏心悦目的。应渊睁大眼睛,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生怕看漏了一眼。
他甚至想击节打拍子,像他当初做的那样。
当芷昔衣角和裙裾边缘发散出细小冰锥,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猛然清醒,召出桃木剑,剑身燃起离火,左挡右挡,形成一道炎色结界。
咚咚,冰锥撞上结界发出的声音,声声铿锵有力。
芷昔那身至纯月里寒气令他不悦。余墨怎容她修成了一个冰美人?她本身是一株疗愈灵力强大的无害花灵。
花纹繁复的雪白裙摆一收,芷昔落定在檐角之上。应渊也撤去结界,持剑面向芷昔。
他这次祭起桃木剑,倾注三成功力将剑击飞出去,好教对面那人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不敢造次。
芷昔长剑在空中一划,面前立时凝出一堵冰墙,足有尺厚。
那带炎火的剑洞穿冰墙,直指芷昔喉咽,灼热之气映红芷昔雪白面庞。
火红的剑尖再进一寸便足以取命,芷昔胸膛起伏,喘息不定。
这下晓得厉害了!应渊手一握,剑立时调转方向,飞回他手上。
剑锋擦芷昔面庞而过,芷昔又惊了一跳。
应渊收剑归鞘,对芷昔投以一笑。
芷昔惊魂犹未定,但看应渊那有恃无恐,毫无愧悔的面孔,胸中怒火重新点燃,并且越燃越旺。
额头青筋暴起,面庞涨得通红,犹如八月石榴树上果,双目火光灼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应渊摇头失笑,此庸碌者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而已。
芷昔头顶有明亮的火光,宛若升起了日轮。应渊抬袖遮遮被刺痛的眼睛。
这怒气竟显化了,声势很是浩大呀!
那又能如何呢?
那日轮越升越高,变成一把长剑,金光闪闪,华丽无比。
长剑朝他刺来,他避无可避,以身受过,才知这剑势有万钧,足以移山填海。
最终,长剑似一道长虹贯穿他的身体,若不是他的仙灵还被仙衣包裹着,早就破碎了。
应渊踉跄后退一步,捂着胸口看屋檐上长发无风自舞,青目炎面的狰狞芷昔。
这就是她的怒火么?
眼前逐渐失去光亮。
天极剑插在海床之上,应渊倒在一旁。
芷昔心中怒火稍稍平息。
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但他必须亲口向颜淡道歉。
熟悉的被抽空感袭来,芷昔提不起一丝力气,双腿一软,往后一倒,直接翻滚着跌下屋檐。
傲娇小颜淡姐姐!
颜淡惨叫一声,飞身而上将人接住。
听到动静赶来的余墨,看芷昔处已有颜淡,挪步朝应渊走去。
听到余墨靠近的脚步声,应渊蓦地睁开了双眼。
比起为颜淡抱不平而怒的芷昔,他更该提防眼前这个男人。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余墨低头看他,神色复杂。应渊将唇抿得惨白,双目瞪大如铜铃。
余墨蹲身凑近,应渊攒起剩余的力气,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后挪。
余墨抬手到他手后,拔出天极剑,搁在手上掂掂。
如雪的剑身照出他因恐惧而惨白的脸,无言的羞辱。应渊也拿不准他是不是故意的。
应渊切齿。
记住了,好小子!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传闻这把镇天之剑,极有灵性,遇不平事而发,除此之外,与凡剑无异。绝不会错伤一个好人!
说着,向应渊投以询问的眼神,剑还拿在手上比划。
应渊闭上双眼。他身与心犹如在油锅中煎熬。
别说了,别说了!
屠龙者终成恶龙,情何以堪?
这把剑还是他母亲的。
这扇在他脸上的一巴掌何其响亮!
余墨眼珠子一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你的仙衣破了,仙灵即将焚毁你的凡身,发动飞升吧!
余墨提着天极剑走到颜淡面前,问。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你姐姐怎么样?
颜淡往芷昔体内输完四叶菡萏灵力收功,望向余墨泫然欲泣。
傲娇小颜淡姐姐灵脉尽毁,修为都散了。都是我的错。
余墨紧紧地皱起眉头。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这把剑,我先替她收着,再设法归还天界。她可就只剩一条命了,断然不能再使此剑。
颜淡将重伤昏睡的芷昔紧紧抱在怀里。
傲娇小颜淡不怕,有我在。我会照顾她,保护她,不离不弃,永生永世。
余墨眼底闪过一丝挣扎,长叹口气。
颜淡的山主大人余墨无可厚非。
颜淡抬头看余墨一眼,还是低下头,闭上眼睛,将脸贴在芷昔的脸上。
忍受着仙灵噬身之痛的应渊看不下去了,勉力撑身坐起。
应渊她只是残了,又不是瘫了,不需要人贴身照料。我宫里有眼灵泉,可助她修复经络,重拾修为。如果……你们把她交给我。
余墨颜淡同时看过去,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应渊哎哟!
一声吆喝,应渊直挺挺地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