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住脚，盯着我，“现在可以说怎么回事了吗？放心。我嘴很严。” 我维持着可怜的姿态，破罐子破摔般撸起袖子又摘下口罩，然后低着头说，“我爸喝醉酒了打的。小时候他就这样了。”说话间我抬头，“叶文羽，我好难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很难过。很多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物品，没由来的就被人评估。从小便如此，我就是个怪小孩。当我顺应法则做个乖小孩时，我就是有价值的。我还会是工具，被人用来比较或者举例 。我讨厌有人谈论我，尤其是亲密的人，我讨厌好奇心同理心 ，我恨死了。可我现在又要利用这些赢得他，这让我难堪。
他皱起眉，神情严肃地问我需要帮忙吗，他又说，“我能给你一个拥抱吗？”我假意稍错愕，又立马肯定—“好”。他环抱住我沉声说，“杨荆，别难过，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我想，小时候妈妈也经常抱着我这样讲，不过她说的是，“我会一直陪着你”。还是食言了。如果世界上少一点酒精，是不是就会救赎更多的家庭？
他倒是没抱太久，分开的时候我颇克制地紧了紧手。但是他提出要带我去医院清理伤口，理由是怕我处理不当发炎。我欣然同意，背上书包就和他一同踏进了出租车里，当然，车费由他出。
路上，看车窗外夕阳追着车跑。叶文羽坐在我旁边，远远的霞光明了，他的脸漾在微光里，时间仿佛停滞不前，长时间的，我望着他的眼。明显到他的脸由白变红，眼睫都是粉。我压低声音颇感叹似地朝他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他不再看窗外，同汽车前置镜里的我眼睛对上，他笑，“因为千金难买我愿意。”说完他似乎有点尴尬，垂下头摸了摸耳朵，又抬头看了一眼我。好可爱。如果现在和他表白，他会不会脸红到爆炸？还不等他爆炸，司机先炸了，“你们两个小同学下不下车的？我停这被交警逮住是要被罚款的！哎我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就谈恋爱，怎么还不听人说话的？……”我跟他赶忙下车。看他一脸正经地给了钱，我忍不住笑，反被他敲了头。我瞪他，又崩不住和他一起笑。得。两个傻小孩。
我其实没去医院看病过，不是被家长宠坏的无知小孩，只是单纯因为没钱，只去小诊所看病作罢。所以我进去后有些不知所措，他仿佛看出我不自在，主动说他去给我挂号。排队，讲话，输液区。等护士处理完我手臂上的伤口，叶文羽和我又去吃饭，我非要吃辣，他坚决制止，最后以他获胜为果。
走的时候，他认真地盯着我，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沉默，我不喜欢这类欲言又止，所以和他讲，“你可以对我直接一点，我偏爱直白。”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笑，“好。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就给我讲，我一定帮你。”话语多么温暖，但我心中一片荒凉。他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又能做什么呢？我需要的，是永久逃离。他能给我的，就只有麻痹。可是我抑制不住喜欢。从初中开始，我就已经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慕强、悸动还是随意一个能困住爱的对象。你知道的，喜欢只是一种情绪，我控制不住。
已经晚上8点了。小心翼翼推开门，杨志军就坐在沙发上，我看到他盯着虚空流泪，有些烦。每个月偶有几天，他是清醒的。清醒之后，又是迷醉，另一种形式上的。比如流泪，重复性地擦拭我妈的相片，和发呆。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活着，明明已经这样难过。我不再看他，默默低着头快逃进房间，等我收拾完自己，已是深夜。大抵是年岁越长，我对爱的渴望愈渐疯狂，只消一个眼神，叶文羽就能点燃我，我炽热得要消亡。在意识散去的最后一刻，我暗暗想，明天和他表白吧。实在等不了了。
次日，我破天荒的绑了高马尾，涂了亮色口红。我想今天是有纪念价值的。希望能成功。推开门，他果然早已在座位上。看见我进来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眼睛亮了。真好。一个完美的开端。
“早上好！”我率先朝他打招呼，附赠一个甜得发腻的笑。他笑意更甚，用粤语回了个“早晨！”一整个上午都平淡地过去了，不过是老师唾沫翻飞地讲，同学如考核官似的褒贬不一。阳光，操场，教学楼，蝉鸣，歌声，课间……正是青春时。中午班长组织午休，我悄悄给他递了张纸条，上面写：有事说，去a区。看到他回头给我比了ok的手势，我起身跑去跟班长报告，随机跑向了a区。大约十分钟后，他才喘着气跑来站定。我献宝似的捧起几个果冻朝他那边凑凑，他倒是不客气，拿了一个撕开包装就吃。一边看他吃我一边说，“叶文羽，我喜欢你。我知道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个决定很自私，先给你道个歉，请原谅我。我是很冲动，但绝不随意。我…我就是想对你说，我感觉我时常处于裂解的边缘，只有你能让我完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令人牙酸的话，只是任一时热意，大脑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讲出来了。他果然愣住，白净的脸又开始变红，手里的果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主人放下，晃晃悠悠的，像是我现在的内心。“杨荆，我来爱你。”他回神，望着我的眼说。爱这个字太沉重。这句誓言到底是禁锢还是虚妄，我还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在今天，在中午，我收获了一个很可爱的男朋友。
回教室的路上，我们牵着手，快步走往教室。时间耽误不长，还能休息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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