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

黄昏，灿烂的余辉照在贪吃的小丫头脸上，像个小仓鼠一般，大口大口的吃着她最爱的桂花糕，一旁的唐昱辰笑吟吟的看着她，他伸手抚摸她的头，笑着说：“小丫头，好吃不？”

　　她也笑着点头，回答的含糊不清：“好吃！”

　　自然好吃，那是他学了十日，也是他亲手做了无数次才做成的。

　　他将手拿开，盯着那个被揉乱了的头发，若有所思。

　　“去不去唐哥哥府中玩？”少年忽得开口，阮子衿自然又是满眼星星的点头答应了。

　　御将候府。

　　她看着那个大门，唐昱辰哧笑一声，弯腰将她抱起，手支在前面举着她，将她抱过了那高高的门槛，将她放下后，自己也跨了过去，他手背后，昂着头说：“你还是好好长个吧，个子矮的很，连大门都过不去还需我抱着。”

　　阮子衿抬头看着他，他也笑着看着她的眼，那双眼睛他是喜欢的，即使是十三年后。

　　她突然哼了一声，又道：“你怎么知道我过不去？”

　　少年向前走去，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我还不了解你吗？那门槛啊，都有你腿高了。”

　　她哪能应？快跑上去，拍了一下唐昱辰的胳膊，狠声道：“父亲说了，我还小，自然没有那么高，你和我一个未长成的孩子比什么？”

　　少年低笑一声，嘴中忙忙应了：“好好好，那你争取比我高。”

　　唐夫人是李氏之女，唐夫人自小便性情开朗。她一边用笑呵呵的语气，一边用眼瞪着唐昱辰，他却是摊手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却在几日前向她请教怎么做桂花糕，唐夫人因这事开心了好几天。

　　子衿被唐夫人推坐在椅子上，唐夫人命人倒了杯乌龙茶，唐昱辰却又插嘴：“母亲，她应该喝不惯乌龙茶，给她倒温水就好。”唐夫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让人换好茶后，自个儿带唐昱辰出去谈话了。

　　她叉着腰盛气凌人地看着他，他竟有些发怵，唐夫人开口，声音冷冽：“你不是说同各学子出门赏景作诗了吗？我看你是带子衿花天酒地去了，人好好一姑娘，被你带坏了怎么办？好歹也是定了亲的！你这还舍得？你啊，把人带坏了也是你惯的！”

　　唐夫人越说越激动，就差上手打了，唐昱辰听的认真，一下就察觉不对，但还是低着头认错：“是，母亲，我错了。”又抬起头询问：“您刚刚说，定了亲？”

　　唐夫人愣了，又失笑：“是，今日我下了帖子，与阮家夫人聊了两句，昨夜你父亲也是赞同，这门亲事也是定下了，三日后，就是年关前日，便开始张贴报，宣传宣传，应当也是没有碎嘴子了。”

　　事后，唐夫人和唐昱辰虽然也许留她用膳，却是被唐文疝阻止：“这是万万不可的，陛下不许女子在夜晚去旁人家用膳。”他看到唐昱辰欲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加了一句“就算是定了亲也不行。”

　　随后又是叹气摇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视女子如草芥。”

　　是的，孙帝荒淫无度，视女子粪土不如，他最看不起女子了，但他身边却有很多侍女，那是他命人捉来的，家中一子一女的，或多子多女的，女儿全被他捉了去，好看的做了侍妾，不好看的被买进窑子，一直不肯的，则被发买，或是将她嫁给某个达官贵人做个猪狗不如的通房丫头，一辈子被嗤笑，一辈子沦为生育机器，被困于那四方大院。

　　……

　　几月后。

　　明日便是年关了，唐昱辰最后一次带她出去，外人已经不说什么了，人家俩已经定亲，做什么他们也管不到。

　　“这世间对女子太苛刻了，女子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应该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女子亦可以读书识字。”唐昱辰托着下巴嘟囔着，他倒是又想起来这茬了。

　　身旁的小丫头却晃着腿，一脸悠闲：“既然如此，那你便解放了女子，让女子可以像男子一般自由。”

　　他扭头看着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眼神复杂，少年低下头，那颗谋反的种子已然种下，在将后的日子里会慢慢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少年声音沙哑：“嗯，会的。”会的，即使是死，少年又道：“小丫头，你知道我的生辰么？你定然是不知道的，六月十二，我只告诉你这一遍，提前准备礼物吧。”

　　她疑惑：“还有六个月呢，还早。”

　　他却没再答腔。他的生辰，六月十二日，是炎热的夏季，少年如夏天一样热烈。

　　他生于夏天，也永如夏日。

　　他想起大半年前，他如往日一样虚度光阴，武功亦是很高，他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来回跑，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小丫头，一双杏眼立于刘海之下，清纯可爱，眉毛微皱，神情慌张，看样子是跟父母走丢了，他是傲荡不羁，可他亦善良，他想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可哪里安全呢？陆地上倒不如屋顶上，他是这么认为的，也这么做了，可他哪想到，这丫头竟挂他身上不敢下来了，他提醒了她，她才下来，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嘲笑了她一句，她便愤怒地抬起头，他愣了，她眼角微红，眼中是不可遮的怒意，白皙的脸上有微红的眼角，平白添了一股子破碎感。他心中忽地一痒，那痒意顺着心爬上喉咙。至此，永无止境的爱意再没平息。

　　那年余光的一瞥，却成了他一生不可忘的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