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凌冽的寒风呼啸着,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彻夜闪烁着。来往的路人脸上无一不挂着笑容,新年将至。
“池小姐,您的出院手续办理好了,您可以回家了。”小护士递过出院通知单,对面前这个病人微微一笑。
“谢谢。”池月接过通知单,拎起手边的药,走出了这个她待了四个月的医院大门。
主治大夫说,她这胃癌手术得及时,只要坚持吃药,活个五到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来的时候才八月份呢,现在都十二月了。
真冷啊,池月空出手紧了紧围巾。她走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里,考虑到自已好像不能喝奶茶,她只点了一杯热牛奶,还是多放一点点糖都不可以的那一种。
她付完钱,端起牛奶暖了暖手,就走出了奶茶店,向公交车站慢悠悠地晃去。
……
昏暗的出租室里,是与外面的热闹截然不同的景象。醉了酒的男人,调戏着自己的养女。
沈念秋避无可避,“啪!”的一声她一巴掌甩到了面前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脸上。
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猛得后退了几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妈了个巴子的!你TM竟然敢打我!老子TMD养了你这么个废物这么多年,还不是老子亲生的!老子摸一下怎么了?!”母亲死后,男人不知是第几次喝成这样了,每一次,他都会骚扰自己的养女。只要她敢反抗,那定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虽然如此,但两年来,沈念秋每一次都选择了反抗,每一次都被打得体无完肤,每一次都差点命丧于此。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她不可能让这个混蛋碰自己,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能。
这个混蛋可是害死妈妈的人,如果不是他,妈妈才不会痛苦的死去!
男人怒骂着,摸过放在桌子上的啤酒瓶就向沈念秋砸去。因为喝多了酒,他准心不太好,第一下没有砸中。
“妈的!敢打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男人放弃了用啤酒瓶砸人的想法,转而走了几步去拿放在门旁的木棍。
沈念秋死死盯着这个和禽兽没什么区别的男人,身体逐渐紧绷起来。
她眼睛一扫,看到了脚边滚落的酒瓶。
要不杀了他吧,杀了他,就可以给妈妈报仇了,我也可以解脱了。她这么想着,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沈念秋心一横,她趁男人摸木棍的空档,抄起酒瓶就往他后脑勺砸去。
酒瓶在男人的脑袋上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开成了一朵美丽的玻璃花。
因为恨意,沈念秋没有留手,她看着那个禽兽慢慢倒地,鲜血不住的从他的头上流下。倒下前,男人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站在房间的阴暗处。那一刻,猎人和猎物的处境交换,凶恶的猎人倒在了看似软弱的猎物面前,猎物举起猎人的猎枪,对准了猎人。
沈念秋走到男人的身边,她静静的看着男人,然后探了探他的鼻息。
终究还是没能打破那点良知,没能杀死他。
确认了男人还活着后,沈念秋从男人身上翻出了他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女孩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颤抖,“警官,我好像伤人了,他想侵犯我,我害怕,我不想伤他的,我真的不想伤他的!”最后女孩竟然还带上了哭腔。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就算再怎么冷静,也还是会害怕的。
电话那头询问了一下现场情况和地点,稍微安抚了一下沈念秋,并表示他们很快就来,让她不要害怕。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简单勘察了一下现场情况,就带着沈念秋回去做笔录。
“你今年多大了?”年轻的女警察轻柔地问,她生怕吓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仿佛一碰就碎的女孩。
“十七。”
“被你打伤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继父。”
“你的母亲呢?”
“两年前病死了。”
女警察面露不忍之色,轻声说了句抱歉。
女孩沉默了下来,然后向女警官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以示自己没事,让她继续问。
“发生了什么?”
“他今天又喝了酒,想要侵犯我,我不愿意,他就想打我。我害怕,就摸过酒瓶砸了他。″女孩的声音微弱,似是还没从那可怕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她还在微微发着抖。
“你还有什么其他亲人吗?”
“……没有了。”
……
女警察合上笔录本,为沈念秋递了一杯热水。
女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笔录做完后,警察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
大夫给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其中一项需要脱掉上衣。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大夫,盯得人家背后发毛。
搞清楚原因后,人家才给换了一个女医生。
沈念秋垂下眼睛,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脱掉上衣。
女孩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伤,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女医生眉头紧皱,沉声骂了一句。
女孩别过头,将头垂得更低。
处理完伤口,警察告诉她她做得没有错,让她不必担心男人,安心回家待着,好好睡一觉。有热心的警官还想送她回家,可是被她拒绝了。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一个公交亭下。
夜晚的公交亭没有什么人,她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
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气,沈念秋靠在了公交站牌边。她靠着站牌滑坐了下来,她将手臂放在膝盖上,头埋进了臂弯里。
她听着街上喧嚣的声音,感受着透过发丝的光线。
毫无预兆的,泪水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这热闹的街道上没有人认识她,来来往往的车辆不会为她有丝毫停留,不会有人为她驻足。
她就这么静默着,感受着这热闹光明,却又冰冷黑暗的世界。
她哭累了,便抬起头,看着路边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能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可能是报仇的解脱,也有可能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妈妈的笑颜。
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却又无法顺利的融合,它们就那么压在胸口,压得让人无法喘气,只有哭出来才能好受一些。
“你说这姑娘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在大街上哭?”
“是不是失恋了?”
“她身上好像有伤。”
“好可怜啊……”
路人们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问问她。
……
“你没事吧?”一道温和的,带着暖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念秋睁着迷汇的双眼抬头望去。
她看到了一双充满关切,担忧的眼睛。
好美的眼睛啊,她望着那双仿佛有星河流转的眼睛。
沈念秋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对方看她这样,似乎更焦急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沈念秋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就像一缕青烟,风一吹就散了,“我……没有家了,我不想回去。”女孩又垂下了头,不愿去看面前这个肯为她停留的人。
反正很快就会走的吧,为我这样的人停留就和浪费时间差不多,沈念秋默默的想。
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怔愣了一下,站直了身子,似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那人做出了决定,她说:“那你愿意和我走吗?我也没有家了。”
这次换沈念秋愣住了,她又抬起了头,迷茫的望着对方。
风,又吹了起来,这一次,这冰冷刺骨的寒风像是带上了些许暖意。它吹开了沈念秋面前的薄雾,让她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她和她的声音一样,都是暖的。她就像一道和煦的日光,徐徐挑破了困住沈念秋的黑暗。
她向她伸出了手,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变成了太阳,她又轻声问了一遍:“小朋友,你愿意和我走吗?”
沈念秋看着她清澈的,明亮的,真诚的眼睛。她缓缓伸出了手,却又在将要触碰到的瞬间收了回去。
她的脑海中又闪过了出租屋里的场景。
猩红的血液,破碎的酒瓶,躺在地板上的,差点被自己杀死的继父,以及伤痕累累的自己。
她犹豫着开口:“我,我是个会带来霉运的人,我会害了你的。”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那人蹲了下来,平视着沈念秋。还顺手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将它缠到了沈念秋的脖子上。
沈念秋感受着那人残余的体温,心里的不安和警惕在这一刹那都淡了下去。
要不要跟她走呢?走吧,反正再差也不会比之前更差了。那就……赌一把吧。
她握住了她的手,用微弱而又坚定的声音做出了选择:
“好。”
那人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温暖的怀抱。
“那,我带你回家吧。”
雪下了起来,落到了她们的头上。那点点莹白映入了沈念秋的眼眸,她看着那星星一般的雪粒,加深了这个拥抱。
啊,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