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街道染成温暖的蜜糖色,四个小小的身影各怀心思地向前挪动着。杉山聪的脑子里还在努力消化着笹山和子与花轮和彦是表兄妹这个事实,感觉才走了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突然,两个约莫一年级左右的小男孩,像两只活泼的小麻雀般,咯咯笑着从旁边的小巷里跑出来,精准地停在了笹山和子面前。他们仰起圆圆的小脸,露出缺了门牙却无比灿烂的八颗牙齿笑容,异口同声地、响亮地喊道:“小和姐姐!再见!”
原本因为尴尬而略显沉默的笹山和子,见到这两个小男孩,脸上立刻如同春风拂过般绽放出温柔又亲切的笑容,她微微弯下腰,柔声回应道:“再见呀!小植,小鸿!路上要小心哦!” 她的声音像融化的棉花糖,甜甜软软。
两个小男孩得到回应,心满意足地咯咯笑着跑开了。
杉山聪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好奇地问:“笹山同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没想到笹山在低年级里也这么受欢迎。
笹山和子直起身,理了理裙摆,语气平常地解释道:“学期初的时候,学校不是安排了三年级的学生帮忙照顾一年级的新生吗?我当时负责照顾的是长山同学的妹妹,小春。”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怜惜,“小春因为身体不太好,生病休养了一段时间,所以留级了。性格又比较内向,刚回学校时很难交到朋友,和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悉。”
“后来,我看她总是一个人,就想帮帮她。午休或者放学有空的时候,就经常去找她,拉着她和她班上的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游戏,比如跳房子或者分享图画书什么的。” 她的目光追随着跑远的那两个小男孩,“渐渐地,就和她们班上的许多孩子都熟悉起来了。其实低年级的小朋友都很天真可爱的,只要你真诚地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很喜欢你。”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柔和,仿佛在谈论一件很自然平常的小事,丝毫没有炫耀或居功的意思。
杉山聪听着,不由得对身旁这个看起来娇滴滴、仿佛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女孩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她的温柔和亲和力,并不仅仅流于表面。
就在这略显轻松的交谈间,那条“命运般”的林荫道终于到了。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枫树,秋日将它们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橙色和金色,落叶如同地毯般铺满了人行道,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景色确实很美……如果忽略眼前这诡异组合的话。
冬田美铃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就抓住了身旁大野健一的手!大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不情愿、认命般的视死如归和“赶快结束吧”的迫切,活像即将英勇就义的战士,看得人忍俊不禁。
后面的杉山和笹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好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杉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笹山和子垂在身侧的手。
这是杉山聪第一次主动牵女孩子的手。感觉很奇怪,自己的手掌似乎能完全包裹住那只小手,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握住了一团温软的云朵,细腻的皮肤下能感觉到纤细的骨骼。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健康的、淡淡的粉色光泽。他甚至不太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而对笹山和子来说,这更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被除了亲人以外的异性牵手!尽管对方只是个三年级的小男孩,但她的脸颊还是不争气地、迅速地爬上了一层娇艳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杉山的手因为常年踢球和运动,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触感有些粗糙,却意外地干燥而温暖,传递出一种属于运动系少年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两人都极力目视前方,假装镇定,但微微加速的心跳和略显僵硬的步伐却出卖了他们的不自在。
为了缓解这尴尬到极致的气氛,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面那对更加“惨不忍睹”的组合上。只见冬田试图和大野说话,而大野要么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要么极其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气氛比秋夜的寒风还要冷。
后面的两个人看着前面这堪比“哑剧”的互动,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偷偷议论起来,时不时发出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来的“嘻嘻哈哈”的轻笑声。这笑声在安静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大野健一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回过头,皱着眉头瞪着他们:“喂!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笑什么呢?!那么开心!”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爽和迁怒。
杉山和笹山被当场抓包,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做出更夸张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调侃道:“没什么呀!就是觉得——我们俩可比你俩有共同话题多了!” 那语气,带着十足的揶揄。
冬田一听,仿佛受到了启发,也立刻充满期待地望向大野,声音甜甜地说:“大野同学!那、那我们也聊点什么吧!” 她眼睛四处搜寻,正好看到地上躺着一片形状完美、颜色绚烂如火的枫叶。她如获至宝般地捡起来,献宝似的举到大野面前,声音充满了浪漫的憧憬:“大野同学,你看!这片枫叶多美啊!像不像一团燃烧的小火焰?”
然而,她期待的浪漫回应并没有到来。大野健一,一个标准的、神经比钢管还直的“钢铁小直男”,只是瞥了一眼那片叶子,然后非常实在地、甚至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答:“地上的树叶子有什么美的?到处都是。” 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噗——哈哈哈!” 后面的杉山聪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对身旁的笹山说,“我的天!冬田真是没救了!她竟然指望和大野讨论树叶子的美学价值?!哈哈哈!”
笹山和子看着大野那一脸“这女人是不是有点毛病”的不耐烦表情,再看看冬田瞬间垮掉、充满挫败感的小胖脸,以及笑得东倒西歪的杉山,也觉得这画面实在太过滑稽,忍不住用手掩着嘴,“咯咯”地笑出声来,肩膀微微颤抖着。刚才的尴尬似乎也被这好笑的一幕冲淡了不少。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家书店的门口,抱着一本最新期《暗恋少女》杂志的山田加代,刚刚走出来,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当然,她只看到了后面笑得开心的杉山和笹山,以及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加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那双总是含着羞涩和爱慕的大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背影——杉山同学比笹山同学高出将近一个头,侧着头和笹山同学说话时,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轻松又灿烂的笑容。而笹山同学微微仰头听着,栗色的发丝在夕阳下闪着光,侧脸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笑得那么温柔好看。
他们……他们看起来……好般配啊……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猛地刺中了加代的心脏。笹山同学长得那么漂亮,学习又好,聪明又温柔,还会跳那么美的芭蕾舞……就连身为女孩子的我,都忍不住很喜欢她,觉得她像公主一样……更何况是杉山同学呢?
她想起上一期《暗恋少女》杂志上说的,像杉山同学这样在班上很有领导力、有点小霸道、注重领地意识的男孩子,通常都会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娇娇弱弱、需要被保护的女孩子……笹山同学不就是这样的吗?
巨大的失落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加代。她再也看不下去,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抱着杂志,转身就跑开了,只留下一个伤心欲绝的背影。
第二天,眼眶红肿的加代找到了小丸子。她自认为无法在自己也很喜欢的笹山同学面前哭诉质问,又从冬田和美环那里听说最初是拜托小丸子去说的情,于是只好又来求助小丸子。
小丸子心里叫苦不迭,她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掺和这些“保媒拉纤”的麻烦事了!可是,看着加代哭得比昨天的冬田还要凄惨可怜,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她那点可怜的心软又发作了。
硬着头皮,小丸子再次找到了杉山聪。果然,杉山聪给出了和昨天大野一模一样的“解决方案”——如果笹山同学愿意和大野牵手走在后面,他就和加代牵手。
这个要求传到笹山和子这里,她简直是头皮发麻!开什么玩笑!杉山和大野都是班上的孩子王,牵一个杉山已经让她觉得很越界、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居然还要她去牵大野的手?这成什么了?她可不想被冠上什么奇怪的称号!
然而,加代的眼泪攻势比冬田来得更加猛烈和持久,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最终,在加代“如果你不答应我的人生就失去意义了”般的哭诉和小丸子“求求你了和子不然她哭个没完”的哀嚎双重夹击下,笹山和子再一次……可耻地妥协了。
于是,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在另一条放学路上,杉山和加代走在前面(杉山一脸生无可恋,加代羞羞答答),而笹山和子则和大野健一极其别扭地、保持着最大距离地、指尖勉强触碰地“牵”着手,跟在后面。两人的表情都像是被迫执行什么极其艰巨的任务,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座清水小学。
无巧不成书,这条路上,偏偏又被另一个“恋爱少女”——冬田美铃撞了个正着!
冬田看着昨天还和自己牵手(虽然不情愿)的大野同学,今天居然和笹山同学“牵”着手!她的小胖脸瞬间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背叛和伤心,下一秒,“哇”的一声就哭着跑走了!
笹山和子看着冬田受伤跑远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一脸“完了又惹上一个”表情的大野,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调侃道:“呦呦呦,大野同学,看看你,又伤了一位纯真少女的心呢!”
大野健一正烦着呢,听到调侃,立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反击道:“哼!那你可也有份!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共犯’!”
这下可好,误会越来越深,乱成一团麻了!
第二天,一个头两个大的笹山和子和大野健一实在没办法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四人小组(被迫成立的)紧急商量了一下,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必须找当事人当面说清楚!
于是,他们只好带着另外两位“主角”——杉山聪和山田加代,一起去找冬田美铃解释这一切荒唐的起因和经过。四个孩子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磕磕绊绊、脸红耳赤地总算把这场因为“秋日浪漫幻想”而引发的连环误会,艰难地解释清楚了。
冬田美铃听着这匪夷所思又环环相扣的“牵手链”,脸上的表情从伤心到惊讶,再到茫然,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虽然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但总算明白了大野同学并不是讨厌自己才去牵别人的手,而是被一个又一个奇怪的“交易”给坑了。
一场由秋日感伤引发的、鸡飞狗跳的“牵手风波”,终于在孩子们笨拙又真诚的解释中,勉强落下了帷幕。只是经过这么一闹,三年四班这个秋天,注定要比往年更加“浪漫”也更加“复杂”那么一点点了。而对于笹山和子来说,她深刻地记住了一个教训: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心软答应这种奇怪的请求了!小学生的“爱情”,真是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