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姊妹

*蝉鸣声中，盛夏的午后被撕开一道口子。何家梦的手指微微发抖，紧紧攥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北大中文系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泛着金红，仿佛一团火焰直烧进眼底，让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老三！”大姐家丽冲进天井时险些被门槛绊倒，额角挂着汗珠，蓝布工装的后背洇湿了一大片，“邮递员说你的通知书到了？”她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二姐家文默默递过一杯凉白开，搪瓷杯沿还沾着面粉——方才她正在灶间揉面。家文按住家梦的手腕，轻声说道：“等妈回来再……”

“妈带着小喜去百货大楼了。”家丽别过脸，院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簌簌作响。家梦想起三天前，当何家喜嚷着要新凉鞋时，母亲刘美心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攒了半年的布票。

傍晚的炊烟刚起，刘美心抱着五岁的幺女跨进院门。小喜脚上穿着锃亮的小红皮鞋，怀里抱着铁皮青蛙。家梦站在堂屋中央，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考上了。”她把通知书轻轻拍在八仙桌上，“下个月去北京。”

父亲何常胜开心地笑着说：“真的，我们老何家还出了个状元。”他四处炫耀着，语气里满是自豪。

深圳罗湖口岸的晨雾中，何家梦数着皮箱里的物品，港商陈先生的劳力士在腕间反光：“何小姐确定不要我派车？”

“陈先生说笑。”她的粤语字正腔圆，“我们潮汕妹最识路。”高跟鞋踩过泥泞的工地，远处吊塔缓缓升起。三年前，她放弃了文学研究所的分配，此刻牛仔裤口袋里还揣着未拆封的《尤利西斯》——那是毕业时导师送的临别礼。

深圳金威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何家梦盯着诊断报告，浑身发冷。肺癌晚期四个字被窗外的霓虹灯染成血红，大哥大里传来家文哽咽的声音：“爸不让告诉你化疗的事……”

她连夜飞回江城。病房里各种仪器滴答作响，何常胜正用工作笔记教家喜画机械图。“三姐！”家喜慌张藏起东西—那本是该用来买呼吸机的钱

何常胜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枯枝般的手从枕下摸出一个铁盒。里面是泛黄的北大校刊，何家梦大二时发表的《论诗经中的女性意识》被剪贴得整整齐齐。

“上个月……托小王去旧书店……”老人每说半句就要喘很久，“写得真好……比爸修的机床好……”

月光透过《尤利西斯》的书页，斑驳光影中，仿佛看见棉纺厂大院里，父亲正用机油帮她擦亮录取通知书。何家梦打开保险柜，把工具箱轻轻放在父亲相框前，心中五味杂陈。

大姐家丽为了家里能有养老女婿，嫁给了大姐夫张建国，这么些年一直在照顾何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二姐何家文为了帮助家里减轻负担，没有考大学，而是去工作了，最后嫁给了粮食局的二姐夫陈卫国，他对家文特别好。

*细致的日光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仿佛时间也变得温柔起来。家梦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