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高原的寒意似乎也透过窗棂悄无声息地渗入。
江稚鱼起身,轻轻地拉上了最近的一扇窗,又回身将自己带来的那条薄毯,仔细地往上拉了拉,盖住贺峻霖蜷起的膝盖。
她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一只暂时栖息休憩的倦鸟。
也许是药物带来的短暂舒缓,又或许是这彻底的寂静抽走了最后强撑的力气,贺峻霖微微动了动,并没有真正睡着。
他缓缓侧过头,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半睁着,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没有看江稚鱼,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虚空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平时绝不会显露的、接近孩子气的虚弱和黏糊。
贺峻霖“…这几天…真的…”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力气,又仿佛那个“累”字太过沉重,难以出口。
他轻轻吸了下鼻子,那点压抑了几天的委屈和压力,如同找到了唯一的泄洪口,在病痛的脆弱下,终于忍不住倾泻出来。
贺峻霖“昨天搬完那批…腰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晚上躺下,骨头都在响…”
他慢慢地说着,语调很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贺峻霖“要操心住的地方…还得盯着开销…刘晓庆老师和小冉姐各有想法…两边都得哄,生怕说错一句…”
江稚鱼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安慰。
她只是微微侧身向他,靠近了一些,肩膀刚好能支撑起一个微小的、可供依靠的角度。
像是寻找到了一处无声的接纳与理解,贺峻霖的脑袋轻轻地、试探着向一侧歪斜,最终,温热而沉重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微凉的肩膀窝里。
这个动作带着全然的信赖,也带着被病痛耗尽的最后一点力气。
感受到肩膀骤然增加的重量和隔着衣衫传来的烫人温度,江稚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万分之一秒,随即又迅速地放松下来。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触碰他,只是依旧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无声的港湾,提供着纯粹依靠的支点。
这个位置足够隐蔽,落地灯的阴影足够深沉,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
贺峻霖声音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几近呢喃。
贺峻霖“其实…今天你来了…真好…”
他抵着她的肩窝,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她的皮肤,声音更加含糊不清,甚至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像被剥掉硬壳后露出的软糯。
贺峻霖“事情照旧多…行李照样搬…可就是…没那么…那么…撑不下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最后挤出几个字。
贺峻霖“…像是在走钢丝,下面终于有个软垫了…”
江稚鱼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微发酸。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依赖,在她过往与人交往的无数圆融里,似乎有些太直接了。
但她只是更挺直了一下腰背,让肩膀承载的重量更稳当些。
她依旧没说话,只极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低柔地散在静谧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