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的台灯亮至深夜,在白墙上投下喜清越伏案的剪影。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规律得近乎机械。
丽芷柔又一次悄声推门进来,放下温好的牛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手上——拇指指甲的边缘又被啃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嫩红的肉,他却浑然未觉。
“小喜,”丽芷柔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忧心,“很晚了,明天再学吧。”
喜清越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马上就好。”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物理题复杂的电路图上,但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瞳孔并未聚焦,仿佛透过那些符号看到了别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丽芷柔轻轻带上门,在客厅里对上智向晚同样凝重的目光。
“不行,”她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根本不是在学习,他是在消耗自己。你看他的手,还有他刚才看我的眼神……空的。”
智向晚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比妻子更早察觉到儿子的异常。
那次舞台上的风波看似圆满解决,但潜藏在冰面下的裂痕,似乎正在压力下悄然扩大。
他拿出手机,避开丽芷柔,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位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的老同学。
几天后,在丽芷柔近乎强硬的坚持下,喜清越被带到了心理诊所。
候诊室的氛围安静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香薰混合的味道。
喜清越全程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攥着,抗拒着周遭的一切。
面对温和的心理医生,喜清越起初非常抵触,回答问题简短而敷衍。
“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
“学习压力大吗?”
“还好。”
“和同学相处呢?”
“……没问题。”
直到医生拿出一套专业的评估量表,引导他进行一些看似无关的图片联想和情境选择时,喜清越筑起的心防才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当被问及“当你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你时,你通常会怎么想?”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最终,经过近一小时的访谈和评估,医生拿着报告,神色严肃地看向丽芷柔和智向晚。
“喜清越的情况,初步评估是轻度焦虑症,同时伴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的迹象。”
丽芷柔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衣角。
医生继续解释道:“焦虑症状主要体现在持续的紧张、过度警觉,以及你们提到的无意识啃指甲等行为上。而PTSD的根源,很可能源于上一次的……网络暴力事件。那对他而言是一次重大的心理创伤。虽然事件平息了,但创伤带来的不安全感、对被议论和否定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只是在压力环境下被再次激活了。”
医生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喜清越,语气更加温和:“喜清越,感受到压力和不舒服,不是你的错。寻求帮助是勇敢的表现。”
喜清越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种固执的倔强取代。
“我没病,”他声音干涩地说,“我只是……需要更努力一点。我能调整好。”
他像是在对医生说,又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高考和省赛都没多久了,我不能分心。”
他拒绝承认心理的伤痛,仿佛承认了,就是否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就是向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示弱。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足够强大,足够优秀,就能战胜一切,包括内心那片悄然蔓延的阴影。
离开诊所时,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诊断书像一片羽毛,却在他心上压下了千斤重担。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他选择将这视为一场必须靠意志力赢下的战斗。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此刻正在他刻意远离的网络世界里,悄然成型,即将以一种更猛烈、更恶毒的方式,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