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整个后宫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中。
文鸳的年纪和位份,以及达成这一切的时间之短,都让众人在一开始情绪激动的羡慕嫉妒恨之后,化为了深深的失落与苦涩。
而消息传到宫外,安图瓜尔佳氏这个热灶就更加的火热了起来。
许多从前还自恃身份的王公贵族,纷纷放下了矜持,挤破了头的想要到鄂敏府上拜访道贺,拉近关系。
从前还持着些观望态度的苏完瓜尔佳氏也开始转变态度,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日后更要守望相助云云。
对此,鄂敏在大儿子的授意下,再一次闭门谢客,理由都是现成的,皇上开恩,许他塔喇氏在宫中直到文鸳出了月子之后再出宫,府上女主人不在,宴饮请客之事一概暂不能行,虽是明晃晃的借口,好歹全了众人面子。
同时,鄂敏将这些人的示好、所送之礼、所求之事全都整理成册,进宫呈交给了皇上,并向“主子爷”求一应对态度。
虽然皇上也在暗暗关注鄂敏的行事,对许多事也大概有数,但又哪里有鄂敏亲手交上的这本册子记录得详细且直接呢。
鄂敏这个行为可谓是完全挠在了疑心病入骨的皇帝的心头,皇上一边表示鄂敏此举太过小心和没必要,一边感动、激动、震动,大呼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予我千古忠良贤臣,同时心里最后一点儿隐忧也终于放下了。
只要鄂敏父子的忠心不变,文鸳在后宫的势力就是再膨胀些也无妨。
之后,经过一番思考后,皇上还是给了鄂敏一些好心的“建议”,表示到底是这般大的喜事,安图瓜尔佳氏还是要适当庆祝两场的,一场便放在双生子满月当日,虽说宫里也会有宴会,但也不妨碍鄂敏府上庆祝。
此外便是文鸳的皇贵妃册封大典了,在此之前鄂敏还会被加封为二等公,双喜临门,也当大宴一场了。
皇上“随口建议”,但见鄂敏表情严肃,将自己的一字一句都牢牢记在心头,一副势必要不打半分折扣执行的样子,心里的喜悦满意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最后便是其他的些许建议——半月之后,京中上层出现一桩大事儿:苏完瓜尔佳氏向安图瓜尔佳氏发出亲密交好的意思,岂料被安图瓜尔佳氏毫不给面子的拒绝,不止交好不成,双方更是闹到交恶的地步,搞得很不好看。
初时,有许多流言纷飞,大多都是在说安图瓜尔佳氏目中无人,一朝崛起便张狂了起来,不过很快,从宫中送到鄂敏府上的赏赐让大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有关此事的消息迅速消失,不过一夕之间,便再无人讨论。
宫里,不知多少人再一次羡慕皇贵妃,有那样的两位父兄,何愁在后宫没有地位。
就连翊坤宫里的年世兰也听闻了此事,想起兄长年羹尧,难免又难过一回,不过如今的年世兰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皇贵妃的父兄,哥哥确实太过高调跋扈了些,和敦亲王结党就更是作死……不止哥哥,回忆往昔的点滴,就是她自己,在许多时候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当然,反省归反省,对甄嬛的恨还是不变的,在年世兰看来,要不是甄嬛那个贱人挑拨,皇上就算是处置哥哥,也不会那般狠心,半分旧情也不念。
而在过了最痛苦难过的那个阶段之后,年世兰也渐渐冷静下来,如今哥哥被赐自尽、年富问斩,可哥哥其余的孩子还在,只是被流放戍边,年家其余的族人也还在,她这前半生几乎都是在父兄的庇护下度过的,如今也该她来庇护自己的亲人了!
至于皇上……在不知道欢宜香真相的这个世界里,在实际上知道自己哥哥跋扈不算、还与敦亲王结党的情况下,年世兰对于皇上是怨大过恨,说起来,宜修那一句“臣妾做不到”,倒是十分契合年世兰如今对皇上的感情。
因此,年世兰只能将恨意通通转嫁到甄嬛头上,当然,在她看来,甄嬛那个贱人也并不无辜,再加上对年家的责任感,如今的年世兰倒是重新斗志昂扬起来,毕竟连火烧碎玉轩的事皇上都偏心保下了她,就说明皇上心里对她还是有情的,有情有愧,就有她年世兰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显然,在经历过家破人亡的重大打击之后,年世兰多年被捧杀丢失的脑子彻底清醒,她本也不算蠢,只是曾经的辉煌与权势让她习惯了横冲直撞,如今经历了惨痛的成长,清醒之外还多了几分隐忍和谨慎,日后……还真不好说呢。
而说到年世兰,在皇后眼里,如今的文鸳就像是昔日华妃的史诗级加强版,配置拉满且毫无短板,光是想一想都叫皇后头疼。
很快,龙凤胎满月,文鸳也顺利出月。
原本因为文鸳生的双胎,太医是想建议文鸳坐双月子的,但文鸳生产后的状态嘛……彼时赵院判给皇贵妃娘娘请完脉后,又忍不住瞄了眼皇上,在皇上疑惑的眼神里一脸喜色,表示皇贵妃娘娘身体极好,无需坐双月子。
对此皇上也没觉着什么,毕竟文鸳那生龙活虎的状态他也是瞧在眼里的。
雍正四年的下半年可谓是喜事不断,在满月之后,文鸳的皇贵妃大典也很快到来。
皇上给足了文鸳体面,十分有心的将册封大典选定在了十一月初一,文鸳去年入宫的日子。
这次轮到前朝,在感叹皇贵妃娘娘盛宠优渥之余,也不禁慨叹,从前许多人没注意,如今才反应过来竟不过短短一年光景,皇贵妃便走过了多少后宫嫔妃一生也未必走得了的路啊。
双生子盛大满月宴的喜气尚未散去,皇贵妃册封大典的热闹便又紧接着到来。
这一日,出宫不过半月的他塔喇氏随着诸公主福晋命妇再次入宫朝拜,诸多亲王郡王福晋围绕在他塔喇氏身边示好,笑语嫣然、态度亲和,既不失了自己身份,又自然地与他塔喇氏交好。
交泰殿中
内命妇在前,外命妇在后,不论年纪、辈份,向着宝座上的皇贵妃娘娘行叩拜大礼。
十八岁的少女,身穿明黄朝服,难得没有如往日般张扬得意,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通身气场尊贵又大气。
满人嘛,即便安图瓜尔佳氏从前不显,但往上扒拉几代,大家总能七拐八绕的扯上些关系,待众人起身赐座后,皇贵妃一时用满语蒙语与宗室福晋公主们谈笑风生,一时又用汉语与命妇们交谈甚欢,从容不迫、落落大方。
甄嬛沈眉庄对视一眼,眼神复杂,这样耀眼的皇贵妃是她们从前不曾见到过的,即便是她二人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也不敢说能做到皇贵妃那般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这既是满人出身的优势,最起码她们家里是没有办法对这些满洲亲贵之间的老亲关系如此了如指掌的,另一方面也是皇贵妃的能力。
皇贵妃或许在诗词歌赋上不比她们用心,在温柔如水、善解人意上更是不如她们,可这些原也不是时下贵女……说得再直白些,这些原也不是正妻主母所需要必备的技能,反而,此刻皇贵妃那份儿长袖善舞、进退自如,才是贵女们安身立命的必修课之一。
当然,这并不是她们就没学过这些,也不是说温柔懂事、诗词歌赋就如何不好如何狐媚了,相反,前者是对时下女子的赞美,诗词歌赋更是古往今来的高雅之事。
只是对于两人来说,这种意外的发现——原来皇贵妃也是极优秀的,以及当下的这种对比,那种教养的侧重点的不同,所反应出来的家庭底气与期许的差距,叫两人总觉无端端低了一头似的。
年世兰哼~贱人就是矫情!
突然,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对于沈眉庄的仇视、甄嬛的冷眼,年世兰轻蔑一笑,毫不在意。
或许是宿敌之间的羁绊?
也可能是受到打击后开窍许多,总之方才年世兰暗中观察到甄嬛沈眉庄的表情后,福至心灵一般,立刻便知道两人是怎么了,简言之——矫情劲儿又犯了!
其实在这方面,文鸳和年世兰倒是挺像的,虽是汉军旗,在家时倒是如满人家的姑奶奶一般,受到的教养也多是名堂正道、大势压人的手段,毕竟宫外正妻和妾室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是不乏有宠妾灭妻的,但年家男儿得力,才不怕女儿受这个委屈。
这倒也不是说甄嬛沈眉庄的父母对两人的教养就是奔着做妾去的,恰恰相反,这种柔顺式的教养才是当下主流,也是一种生存之道,所以甄嬛沈眉庄两人这会儿的各种不得劲儿,说白了还是羡慕、嫉妒,又不敢承认。
偏偏如今的年世兰堪称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两人真正的心思来,遂即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