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乾隆七年,就笼罩在太后与皇帝的矛盾与争端中。
一开始,这场战争还只是在暗中进行。
皇帝身为君主,在行使权力上天然便比太后拥有更多优势。
但太后毕竟是太后,并且是一位在朝堂与宗室里都保持着一定影响力的太后。
孝道的名头压下来,皇帝也颇觉掣肘。
在这样整体胶着的状态下,战火便渐渐开始升级蔓延。
皇帝一度甚至想要打破前朝平衡,彻底围剿太后党。
但老臣党态度暧昧不明,且在魏清宁为首的保皇党逐渐占据上风时,太后党不知如何拉拢了鄂尔泰。
这位影响力与张廷玉不相上下的老臣的助力,让皇帝和太后再次进入了势均力敌、互相消耗的局面。
再这样下去,最后很大概率会被老臣党趁机浑水摸鱼,捡尽便宜。
但总的来说,优势仍然在皇帝这边。
除了身份外,皇帝还有一个很强大的优势。
皇帝年轻。
按照古人的寿命来说,太后党的讷亲年纪也大了,张廷玉、鄂尔泰更是老得随时都可能死去。
只要稳住,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注定会占据上风。
但皇帝如今的心性早已没了曾经的隐忍,只要一想到太后在暗中窥觑他的皇位,皇帝便忍不住心中杀意蒸腾。
而这一次,太后似乎也没有多少耐性了。
因为种种不安因素达成的微妙平衡,勉强维持到了乾隆八年的春天。
乾隆八年三月,北京城仍春寒料峭。
一则果亲王“在宫中莫名被害、子嗣有碍”的消息引爆了整个北京城,并以飞快的速度向着整个大清扩散。
这则言辞暧昧的消息内容量巨大。
最重要的一点是果亲王自幼身强体健,在宫外时也一切安好,是皇帝接了幼弟回宫后,果亲王才出了事。
其次,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也被暴露,两人的母子关系是上了玉牒的,因此从礼法上,太后完全不惧此事暴露。
当年添这么一层关系,也只是为了更名正言顺地回宫罢了。
而在此事暴露后,太后便成了一片真心扶持养子上位,结果反过来被得势的养子恩将仇报、赶尽杀绝的天下第一可怜人。
百姓们历来对这些皇家纠纷、宫闱秘事最是感兴趣,本以为先帝的大义觉迷录已经足够精彩,没想到乾隆朝也有乾隆朝的精彩。
原来高高在上如皇室,也会出这种事?
百姓们一时间热情高涨,讨论得不亦乐乎,此事的热度一涨再涨,连蒙古、玉氏等地亦有耳闻。
百姓们不懂什么、也想像不出皇家的富贵,但有一件事百姓们知道,那就是皇位,绝对是这天下最大、第一等的尊贵。
恰好,在这桩流传甚广的消息里,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中心思想,那就是皇帝的皇位是太后“帮”他得来的、是太后“给”他的。
养母做到这份上,还能有什么不对?
一个足以留名青史的贤妻良母形象顿时跃然于百姓们心中。
一个真心被辜负、被欺负的、弱小可怜的孤儿寡母形象也成了百姓们的共识。
与之相对的,便是被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的皇帝,名声直接臭到了谷底,甚至比得罪了士绅集团的先帝还要臭。
太后这一招实在是又漂亮又狠,自损三千,伤敌一万。
直接打得皇帝成了个只能在养心殿里暴怒发泄的情绪疯子。
这时候,太后终于“图穷匕见”,提出想要抱养一位皇子在膝下抚养。
在这个当口,没有人会拒绝太后。
而皇帝一边气恨太后开始为弑君做准备,一边自觉抢到了主动权。
于是,皇帝直接同意了太后的要求,将意欢于年初诞下的七阿哥送到了慈宁宫,随后便高调宣布将七阿哥过继给果亲王。
同时,皇帝还十分慷慨地宣布,许自己最疼爱的亲弟弟果亲王,王爵可三代始降。
与此同时,皇帝终于还是罢了永绶的官,叶赫那拉氏族中为官之人也三三两两被降职免官。
以确保这个“果亲王长子”不会给太后带去任何助力。
这之后,皇帝觉得自己狠狠扳回了一城,叫太后算计落空,顿时心气顺畅了许多。
至于意欢的死活与感受?没有人在乎。
还有七阿哥,在皇帝看来,有意欢那样一个欺君的生母,他能给其一个和硕亲王爵,已经是慈父心肠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不论顺利与否,皇帝都没有停止过进入后宫的步伐。
甚至因为极端的情绪化,皇帝更加沉迷于情欲的放纵与享受。
在这个获得阶段性胜利的喜悦时刻,皇帝自然兴致高涨。
在此时刻,经由太后命人暗中调养、调教两年的玫嫔横空出世。
不止下红之症好了,按玫嫔的说法,在这几年里为了打发时间,还学了一身新本事。
再配合上太后得自故人的一些助兴香料,皇帝在玫嫔身上感受到了不下于海兰的愉悦,玫嫔的得宠来得又快又猛。
没错,在这两年间,海兰的宠爱可以说是经久不衰,为此,海兰不知流了多少泪、承受了多少痛苦。
至于嬿婉,这两年也没闲着。
她一边暗中推波助澜,加大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冲突,一边借着皇帝无暇他顾的时候,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力。
从前嬿婉批的折子,还要事先与皇帝商量下,或者批完后皇帝会再看一遍。
可如今,皇帝已经许久无需操心这些事了。
除此之外,太后自曝果亲王事件是由嬿婉推动。
皇帝过继亲子,也是由嬿婉一手促成。
为此,果亲王对太后基本上已经反目成仇,意欢也是心如死灰、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至于皇帝,自以为胜利的皇帝,得到了玫嫔这朵带毒的娇花。
而嬿婉安排的第二朵毒花,也正在绽放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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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惢心主儿,这是海贵人送来的。
惢心手上捧着一包银子,如懿扫了一眼,眼里的嫉恨一闪而逝,面上仍是淡定从容的样子。
这几年,如懿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也不好过。
当初,在嬿婉和皇帝一起宣了如懿唱戏之后,高晞月也很快心动,撒娇卖痴地缠着皇帝也一起看起了戏。
老实说,这出戏从小看到大,对于皇帝来说早没什么新意了,之前是因为由如懿亲自演唱,这才有了些兴趣。
后来又陪了嬿婉看了好几场,如今高晞月又来求,皇帝自然是不大愿意的。
但为着自身形象名声考虑,高晞月自然是不能自己宣了如懿来唱戏的,且不说如懿愿不愿意,这可真就是明晃晃的欺辱了,到底不好看。
好在,皇帝并没有坚持多久,因着前朝的动荡不安,高晞月很快便得偿所愿。
且高晞月的热情可比皇帝和嬿婉持续得久多了,如懿正经唱了得有小半年时间呢。
一直到高晞月也看腻了,如懿才算是得到解脱,之后如懿恨不得死守在延禧宫正殿里永远也不出来,可惜这注定是奢望。
而与此同时,得宠了两年的海兰终于偶尔也能得到些许赏赐、好东西了。
不出意外的,这些东西都被海兰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延禧宫正殿。
为那尔布还了赌债。
这两年,海兰得到的银钱、赏赐,如懿的月例、登台唱戏收到的“打赏”,全都被送了回去。
可惜,如今活着的那尔布,就是一个永远也看不见底、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惢心主儿,上个月卖绣活儿的钱,加上海贵人送来的,差不多够还老爷这一笔账了。
如懿送回去吧。
如懿深深地叹息一声,如今她对自己那个阿玛是再没有半点儿感情了,只余下深深的厌恶与痛恨。
无数次掏银子的时候,都恨不得他可以即刻暴毙去死。
可惜,除了掏钱,如懿别无他法。
她的嫔位本来就是个笑话了,还是靠海兰苦苦哀求才保下的,要是那尔布赌博的事一出,只怕瞬间就要跌落主位,甚至连贵人可能都当不上。
要是那尔布赌博的事闹出来,只怕瞬间就要跌落主位,能当个贵人都算是皇上顾念旧情了。
惢心一脸心疼地看着如懿,领命退下。
不多时后回来,有些犹豫迟疑地道。
惢心主儿……
如懿抬眼看过去,只见惢心满脸纠结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惢心奴婢昨日整理江与彬留下的东西,意外在他自己记录的册子里发现一个法子,可能……能帮主儿复宠……
如懿的双眼,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