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云城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黏腻的潮气裹得人浑身发沉。物理老师的声音混着雨声，公式推导的尾音像泡发的棉花，绵软无力。前排男生昏昏欲睡，后排女生撑着下巴发呆。不过半节课，困意就在教室蔓延，伏案的身影像被雨水打蔫的青苗。

物理老师粉笔一顿，指节重重叩响讲台，惊起几排昏睡的身影。"才第一节课，都打起精神！"他推了推眼镜，无奈一笑，转身画出电路图，粉灰簌簌飘落，"继续讲闭合电路最大功率。"

物理老师的声音惊破困意，沈欣落手指僵在书页。"沈欣落，起来答题。"粉笔叩响黑板，她慌忙起身撞响课桌。摊开的草稿本上，未写完的歌词旁，钢笔戳出窟窿，时钟秒针慢吞吞走着，早读后的清晨愈发漫长。

沈欣落猛地站起，盯着黑板电路图脱口而出：“选B。”物理老师扶眼镜的手一顿，粉笔磕出碎屑。后排响起压抑的抽气声，梅雨季困意沉沉的课堂上，这精准答案堪称“清醒刺客”。

物理老师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手中的粉笔在电路图旁重重顿出个白点：“看来是有备而来。”他转过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讲台边缘的粉笔灰，“既然答案信手拈来，不如展开讲讲——这道题选B的依据，可别是蒙中的。”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瞬间消弭，几十道目光像聚光灯般，齐刷刷钉在了沈欣落身上。

“因为其他三个选项是错误的，所以选这个。”沈欣落眼皮都没抬，吐出的字句直白得近乎耍赖。

“牛逼，因为正确，所以选B,这神踏马的回答。”

“666，沈欣落这回答也太秀了吧。”

物理老师脸色骤沉，猛地拍桌震得粉笔乱跳："都安静！"哄笑声戛然而止。他目光锁定后排的谢书屿："你来解释B答案。"话音刚落，窗外暴雨骤至，雨点砸在玻璃上，与教室里凝固的气氛形成对峙。

谢书屿慢悠悠起身，校服领口微敞，单手插兜。他瞥了眼题目，懒洋洋道：“因为正确，所以正确。”教室瞬间骚动，笑声四起，物理老师脸涨得通红，指节把讲台捏得咯吱响。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不知谁感叹了一句，“沈欣落和谢书屿这俩卧龙凤雏，牛逼。”顿时教室里一片喧笑声。

物理老师太阳穴暴跳，攥着板擦青筋凸起，怒吼：“安静！”声浪震得课本发颤。他怒瞪嬉皮笑脸的谢书屿和憋笑的沈欣落：“坐下！其他人认真听，最后一遍！”粉笔重重戳向电路图，粉灰簌簌落在教案上。

这一闹，教室里的困意如遇暴雨的水汽，瞬间消散。前排同学坐直身子，后排打盹的人急忙扶正眼镜，连爱走神的男生都握紧了笔。不知何时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映照着讲台前板书的老师，粉笔影子长长地投在专注听课的学生身上。

广播声打破教室寂静，裴安宴扯松领口，望着雨幕皱眉：“真要淋雨升旗？这雨能把寒气灌进骨头缝。”他随手折起草稿纸当伞，冲同学挑眉：“谁要玩组队雨中‘生存挑战’？”教室里顿时哀嚎与笑闹齐飞。

宋时韫拍着裴安宴后背大笑：“下大雨还想升旗？脑子进水啦！”他迅速塞好课本，斜挎书包冲门外扬下巴：“超市新到冰镇汽水，手慢无！”又扭头看向谢书屿，眼睛发亮：“屿哥一起？就当去陪兄弟解解闷。”

谢书屿甩腕撑开黑伞，金属伞骨泛着冷光。他睨向还在塞零食袋的裴安宴：“快点，汽水要没了。”宋时韫立刻折回来拽人：“老裴比梅雨还磨叽！”三人挤在伞下，谢书屿悄悄把伞倾向同伴，雨珠混着笑闹，跌碎在青石板上。

寒风裹着雨丝像冰针般往衣领里钻，宋时韫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刚踩进积水的运动鞋瞬间渗进水汽，冻得他猛地跳起来：“卧草！这天是要把人冻成冰棍啊！早知道就该听老裴的，窝教室睡觉多舒坦！”他吸着鼻子裹紧校服外套，睫毛上沾着细密水珠，活像只炸毛的猫。

裴安宴缩在谢书屿撑的伞下，幸灾乐祸地笑：“让你刚才跑得欢，报应来了吧？”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雨水斜劈过来，把伞面都掀得歪了半分。

超市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门倾泻而出，谢书屿在台阶前收了伞，伞骨上的水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他将伞倚在墙边，朝宋时韫和裴安宴抬了抬下巴：“我没什么要买的，你们去吧。”

宋时韫正要开口挽留，裴安宴却一把勾住他肩膀往店内拽：“得了，别强求，屿哥不爱凑热闹。”谢书屿靠着墙，看两人推搡着消失在货架间，冷风卷起他额前碎发，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影子。

雨势骤急，雨点砸得遮雨棚咚咚作响。谢书屿踢着石子发呆，忽听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转身见女生发梢挂着雨珠，攥着空书包带轻声问："谢同学，能借下伞吗？我朋友先走了，我没带伞。"

女生睫毛挂着雨珠，攥紧书包带求助。谢书屿扫过她发梢的水珠，弯腰递出黑伞。伞柄悬停半秒，他垂眸避开对方视线：“拿去吧。”随即转身靠向墙面，指尖轻敲瓷砖，目光投向远处水花，再未回头。

女生接过黑伞，谢书屿瞥了眼她校服校徽，便低头拨弄伞尖水珠。女生撑伞转身，裙摆掠过水洼，他已低头玩手机，锁屏光挡住那抹淡粉色身影。

裴安宴拎着塑料袋出超市，瞥见谢书屿空着的右手挑眉：“屿哥，伞呢？被雨神收走了？”宋时韫探头张望，掌心冰汽水洇出水渍：“刚还见你拿着，难不成被小学妹借走了？”

谢书屿扫了眼两人怀里堆成小山的零食，伸手从裴安宴袋子里抽出罐可乐，指腹碾开拉环：“嗯，借了。”碳酸气泡在罐口滋滋作响，他仰头灌了一口，喉结在冷雨里滚动，“走了，再磨蹭快迟到了。”

宋时韫晃了晃手中的伞，塑料包装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眉头皱成个“川”字：“那你怎么回去？我和老裴就一把伞，三个人躲不下。”

宋时韫眼尖地瞥见沈欣落和林思允的身影，立刻踮脚挥手：“云云！沈欣落！”他顶着雨冲过去，发梢滴下的水珠糊得眼睛都睁不开，“你们带了几把伞？屿哥的伞借人了，你们说接济他一下——”

雨帘中，林思允握着粉色小熊伞转身，见宋时韫甩着水珠跑来。"我和落落带伞了，这伞小，给谢书屿用他得淋湿大半。"沈欣落笑着撞她肩，将人揽进自己的格子伞，伞面晃动，雨水溅湿两人鞋尖。

裴安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忽然伸手揽住谢书屿的肩膀往沈欣落那边推：“沈同学，你伞大，带我们屿哥一程呗？”谢书屿踉跄半步，抬眸时撞上沈欣落似笑非笑的眼神，眉尾轻轻扬起。

雨幕下，沈欣落摩挲着伞骨，周遭打趣声不断。她盯着谢书屿鞋边水花，抿唇片刻，轻声道：“一起吧。”把伞往旁侧微倾，只当是班长对同学的关照。

沈欣落攥伞的指节发白，不断往伞沿躲，后背几乎探进雨里。潮湿的风裹着凉意，却不及这并肩的局促。余光里，谢书屿垂落的手转了转伞柄，伞面又悄斜半寸，将她刚沾雨的发梢重新护住。

谢书屿突然收住脚步，伞骨在雨中划出半道弧光。他垂眸看着沈欣落又往伞沿蹭了蹭，肩线绷得笔直，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沈欣落，我们是同班同学，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沈欣落指尖摩挲伞柄，耳垂通红。她后退半步，被谢书屿用伞罩住，慌乱辩解：“没嫌弃你！和不熟的人靠太近，我连呼吸都别扭！”边说边往伞边缩，发梢雨珠滚落，在校服晕开深色水渍。

谢书屿看着她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忽然觉得这副拘谨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他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她那边挪了半寸，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沈班长管着全班五十个人，怎么到我这儿，倒成‘生人勿近’了？”

沈欣落攥着伞指尖微微发颤，雨声哗哗作响。她张了张嘴又慌忙低头，盯着谢书屿鞋边水花，声音发颤："我...不习惯..." 平日里主持班会条理清晰的她，此刻连话都说不利索。

沈欣落刚要开口，谢书屿长臂一伸，伞面大幅罩住她头顶："再躲肩膀要湿透了。"他扣住她手腕往伞心拽，掌心温度透过校服传来，"靠过来一点。"沈欣落踉跄间撞进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只能攥紧伞柄，任他带向干燥处。

沈欣落“嗯”了一声，慌忙松开伞柄后退半步。雨点击打伞面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她盯着水洼里晃动的伞影，刻意放慢脚步。谢书屿不再强求，只是握紧伞骨，任由左肩被雨水浸透。两人之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唯有交错的影子在积水中忽明忽暗。

刚跨上教学楼台阶，沈欣落便如蒙大赦。不等谢书屿开口，她利落地收拢格子伞，说了句“我走了”，转身踩着水花冲向楼梯。背影转瞬消失在拐角，只留下谢书屿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余温。

缠绵一上午的雨终于停了。潮湿的风裹着青草香涌进走廊，沈欣落趴在窗边，凉丝丝的水汽拂过脸颊，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快。

少年单手撑着走廊栏杆，白衬衫领口微敞，漫不经心地晃着校服外套。瞥见沈欣落抱着书本走出教室，他垂眸踢开脚边滚落的粉笔头，尾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磨蹭这么久，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晰。直到坐进车里，少年才懒洋洋地扯松领带，指尖无意识敲着车窗，漫不经心地开口：“沈欣落，今天课间和你并排走的男生，哪个班的？”

沈欣落把书包甩在后座，随口应道：“你说谢书屿啊，那是我们班的同学，他没带伞我捎他一程。”她侧过身扣上安全带，目光带着几分促狭：“不是我说，沈喻，咱俩双胞胎就差那几分钟，你管我在学校和谁走，是不是管太宽了？”

沈喻抬了抬眼皮语气漫不经心：“哥哥管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喉结随着话音滚动，空调出风口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我这样，还不是怕你被居心不良的人骗了。”

沈欣落无奈地撇撇嘴，往座椅上一靠，双手举起做投降状：“行行行，我哥说的永远正确。”她故意拖长尾音，眼睛滴溜溜转着，“这下满意了吧？”

车门刚开，一团白色的毛球就扑了过来。沈欣落蹲下抱住它，指尖陷进蓬松白毛："一早上不见就想我啦？"悠悠把脑袋埋进她颈窝，用舌头轻舔她下巴撒娇。

，沈喻倚在车门边，看着妹妹被小比熊蹭得直笑，嘴角不自觉扬起。可瞥见腕表上的时间，笑意转瞬收起：“沈欣落，饭都凉透了。”他屈指敲了敲车顶，故意板起脸，“再磨蹭小心下午上课打瞌睡，你们班主任又该打电话告状了。”

“知道啦！”沈欣落嘴上应着，指尖还在悠悠蓬松的毛发里恋恋不舍地打转。小比熊“呜呜”叫着扒住她的裤脚，她只好蹲下身又rua了两把狗头，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餐厅挪，嘴里嘟囔着：“沈喻就会催，连和悠悠多玩会儿都不行。”

餐桌热气氤氲，沈欣落盯着西兰花皱眉。刚想跟母亲撒娇，沈喻已夹来青椒肉丝，大哥沈砚舟直接推来均衡餐盘："吃完才能下桌。"她扁嘴戳破溏心蛋，看蛋液裹着蔬菜，无奈慢吞吞送入口中。

沈欣落刚咽下最后一口饭，就被沈喻催促：“别发呆，快上楼。”她望着兄长手中的热牛奶杯，知道逃不过。慢吞吞起身时，沈喻虽轻嗤一声，却仍伸手替她拂开肩头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