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沈欣落攥着书包带走到谢书屿桌前。她垂着眼睫，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啊，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吃饭了。我好朋友从国外回来，我得去机场接机。”说完偷偷抬眼，观察着谢书屿的反应。

谢书屿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得让人心慌，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没事，去吧。”他垂下眼继续整理桌上的书本，动作利落地将笔记本塞进书包，仿佛刚刚的邀约不过是随口一提。沈欣落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背起书包，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下次再说”。

沈欣落望着谢书屿远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心里满是愧疚。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补偿他，哪怕请他吃顿大餐，或是帮他做件事，总得把这份亏欠还上。这么想着，她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转身匆匆往教室外走去。

沈欣落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等终于赶到停车场拉开车门时，只见沈喻正靠在后座低头刷手机。她刚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哥，你知道菲菲今天回国吗？”

沈喻眼皮都没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刚看她发的朋友圈了。”尾音拖得老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沈欣落歪头看向沈喻，眼睛亮晶晶的：“哥你要和我一起去接机吗？菲菲好久没见我们了，肯定超开心！”

“不去。”沈喻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连手机都没放下，指尖依旧在屏幕上滑动，语气冷淡又敷衍，仿佛这提议毫无吸引力。

沈欣落撇了撇嘴，见哥哥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一到家，她就风风火火冲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淡蓝色碎花小裙子换上，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下头发，踩着小白鞋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给司机打电话，催促着快点出发去机场。

沈欣落刚给孟雨菲发送完语音，耳边突然炸开一声雀跃的呼喊。循声望去，孟雨菲拖着行李箱横冲直撞地穿过人群，栗色卷发随着跑动飞扬，大红色连衣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带着异国香水味的拥抱已经将她紧紧裹住：“我的宝贝落落！分开的每一秒都在想你！”

沈欣落笑着迎上去，双臂紧紧环住孟雨菲，下巴亲昵地蹭着她肩头："我的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这半年我连喝奶茶都少了滋味！"两人相拥时，她感受到对方后背因为奔跑沁出的薄汗，混着熟悉的香奈儿香水味，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形影不离的日子。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孟雨菲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开始吐槽：“气死我了！云云那重色轻友的家伙，居然说要和男朋友约会，直接拒绝来接我！亏我在国外还给她带了限量版口红！”说着还跺了跺脚，模样又委屈又可爱。

沈欣落伸手捏了捏孟雨菲气鼓鼓的脸颊，笑意盈盈道："好啦我的小公主，消消气~我这不风风火火来当专属接机大使了？"她顺手接过孟雨菲的行李箱拉杆，关切地上下打量，"坐这么久飞机累坏了吧？先把行李送回家歇口气？"

孟雨菲胳膊一勾，整个人几乎挂在沈欣落身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还是落落靠谱！”她发完消息，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已经让司机来取行李了。正好今晚有空，叫上云云、祁斯延他们，咱们去兰庭搓一顿！本小姐这次从国外带了好酒，必须给我接风洗尘！”说罢拉着沈欣落就往停车场走，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都透着兴奋劲儿。

推开兰庭包间雕花木门时，暖黄灯光裹挟着喧闹声扑面而来。沈欣落扫过围坐在圆桌旁的人群，几个和她同班的同学正笑着和她打招呼，更多生面孔举着香槟杯朝这边举杯。她撞了撞孟雨菲的肩膀，挑着眉打趣：“菲菲，人脉挺广啊？我怎么感觉半个云城的公子小姐都在这儿了？”

孟雨菲甩了甩波浪卷发，风情万种地撩起耳边碎发，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本小姐这半年在国外也没闲着，认识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着，她拉着沈欣落走到餐桌前，从冰桶里抽出一瓶香槟，“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嗤。沈欣落循声望去，只见谢书屿倚在真皮沙发上，修长手指把玩着酒杯，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身上的小裙子。沈欣落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想起白天放他鸽子的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孟雨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亮：“哟，这不是谢少吗？原来你们认识啊！”她热情地拉着沈欣落走过去，“正好，今天人齐，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谢书屿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举杯朝沈欣落示意，冰块在酒液里碰撞出清脆声响，却撞得沈欣落心慌意乱。

话音未落，一抹鹅黄色身影旋风般冲进包间。林思允踩着细跟凉鞋，裙摆翻飞着扑向孟雨菲，双臂像藤蔓般缠上对方脖颈：“菲菲！你终于回来啦！”她带着馥郁玫瑰香的拥抱裹住孟雨菲，睫毛上还沾着激动的水光，“上次视频你说要回来，我天天数日子盼着呢！”

孟雨菲笑着捏了捏林思允的脸颊，佯装生气地挑眉："就你能嘴贫！还说想我，今天接机电话里拒绝得倒是干脆！"她故意拉长语调，眼底却藏不住重逢的笑意，"说吧，准备拿什么赔罪？"

林思允拽着孟雨菲退到屏风边，掏出手机划开论坛页面，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帖子几乎要溢出来：“快看！你走的半年里，谢书屿和沈欣落直接成全校顶流CP！”她点开热帖，指着满屏粉红表情包和“kswl”的刷屏弹幕，“表白墙每天十条投稿全是他俩，连食堂阿姨都在传‘沈家妹妹钓上谢家太子爷’！最离谱的是有人扒出谢书屿三年前就点赞过落落的朋友圈，这波叫暗度陈仓式暗恋！”

孟雨菲猛地转身，一把拉住正想溜走的沈欣落，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写着“今天不交代清楚别想跑”：“好啊沈欣落！原来你背着我藏了这么大的瓜！和谢书屿的事居然一个字都没透露！”她攥着对方手腕不撒手，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狐狸般兴奋，“别磨蹭！从第一次对视到论坛爆料，赶紧一五一十全交代！”

沈欣落无奈扶额，指尖重重按压太阳穴，恨不得把满屋子乱飞的八卦话题都按回原地：“菲菲你别听她瞎起哄！论坛那些捕风捉影的帖子，全是吃瓜群众脑补的！”她急得眼眶泛红，揪着孟雨菲的袖口直晃，“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要是真有点什么，我能藏着掖着不告诉你？”

包间门推开时带起一阵冷风，沈喻倚在门框边，纯黑连帽卫衣将他整个人裹得低调又疏离，裤脚还沾着校门口便利店台阶的碎石子。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屋内，目光在孟雨菲的红裙上顿了半秒，喉结轻轻滚动：“路上堵车。”说着径直走向角落空位，却在路过孟雨菲身后时，状似无意地将一罐草莓味气泡水放在她手边——正是她上次随口提过爱喝的牌子。

孟雨菲将气泡水罐在掌心抛了抛，金属碰撞声清脆：“沈喻，这罐饮料，不会是特意跑三家便利店才买到的吧？”她歪着头，眼尾的笑意像浸了蜜。

沈喻往沙发里又缩了缩，黑色卫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冷白的脸：“少自作多情。”他低头刷手机，屏幕亮光照着紧绷的下颌线，其实购物软件还停留在“草莓气泡水”的搜索记录界面，最下方收藏着全城二十家便利店的地址。

沈欣落突然伸手抢走饮料，“啵”地拉开拉环：“哥你怎么知道我也想喝！”她夸张地咂咂嘴，余光瞥见沈喻耳尖发红，正悄悄把卫衣袖口往下拽——褪色的红绳手链若隐若现，和孟雨菲手腕上的编织款式一模一样。

孟雨菲突然俯身，发间的栀子香裹着草莓味气泡直扑沈喻鼻尖：“原来沈同学是左撇子？”她盯着对方用左手捡起掉落的筷子，又指了指自己右腕上的手链，“和我的‘情侣款’，戴反了哦。”沈喻猛地起身，带翻的冰块噼里啪啦砸在地毯上，他弯腰收拾时，卫衣帽子滑下来，整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

包间暖黄的灯光下，孟雨菲指尖绕着气泡水拉环，突然将冰凉的罐体贴在沈喻发烫的耳尖：“沈同学的访客记录，比格林尼治天文台的钟表还准时。”她划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连续三个月的朋友圈访问统计，每个深夜2点整，沈喻的头像总会准时出现。

沈喻猛地后仰，黑色卫衣帽子滑落，露出冷白的耳尖。他垂眸盯着孟雨菲腕间晃动的红绳，和自己藏在卫衣袖口的那条一模一样——那是她三年前在庙会随手编的，他却戴着它跨越了无数个查看她朋友圈的夜晚。“网速好而已。”他别开脸，喉结不受控地滚动。

“网速好到能逐字翻译我凌晨三点发的英文诗？”孟雨菲突然倾身，发间的栀子香裹着草莓甜味将他笼罩。她点开他的收藏夹，密密麻麻的截图里，每一条都标注着翻译批注，连她随意写的“想念云城的小笼包”都被圈出，旁边用中文写着：明天试试学校附近新开的点心店。

沈喻的后背重重撞上沙发靠背，黑色卫衣下的心跳震得胸腔生疼。他想起自己在深夜反复播放她语音条时，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小；想起偷偷保存她在伦敦眼拍的自拍照，裁剪成最适配的手机壁纸。“只是...顺手。”他攥紧卫衣下摆，指节泛白。

孟雨菲忽然握住他冰凉的手，将气泡水塞进他掌心：“那沈同学的‘顺手’，怎么从来没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她的拇指轻轻摩挲过他腕间浅色疤痕——那是他熬夜看她冰岛极光动态时，打翻咖啡杯留下的印记。沈喻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所有隔着八个时区的秘密，都在她含笑的目光里轰然崩塌。

沈喻的睫毛剧烈颤动，垂落的阴影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掌心的气泡水罐逐渐被体温焐热，罐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黑色卫衣上洇出深色痕迹。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胸腔深处挤出：“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孟雨菲歪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手背上画圈，触感像是羽毛拂过，却烫得他几乎要抽回手。“大概是发现你每次点赞都卡在我发完朋友圈的30秒内，”她轻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垂，“又或者是看到你收藏的‘伦敦必去书店’，恰好是我常去的那三家？”

沈喻猛地抽回手，却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里，他弯腰去捡碎片，帽檐彻底遮住了涨红的脸。孟雨菲也跟着蹲下，发梢扫过他的脖颈，“沈喻，”她突然唤他的名字，声音比气泡水还要清甜，“其实我每次发朋友圈，都在等一个特定的访客。”

空气瞬间凝固。沈喻攥着玻璃碎片的手微微发抖，锋利的边角刺破掌心，却比不上此刻擂鼓般的心跳。他听见孟雨菲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笑意：“下次别再偷偷翻译我的英文动态了，直接来问我，不好吗？”

抬头时，正对上她眼底温柔的光。沈喻喉结滚动，突然扯下卫衣袖口的红绳手链，将两人的手腕轻轻系在一起。“孟雨菲，”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这次，换我主动跨越八个时区。”

孟雨菲指尖抚过交缠的红绳，手腕轻轻晃动，让两条手链碰撞出细碎声响。“沈同学开窍得可真晚，”她仰起脸，睫毛在暖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发在剑桥康河的自拍，故意露出半张机票存根，结果你只评论了句‘构图还行’。”说着从手机相册翻出旧照，角落里确实藏着机票上“伦敦—云城”的模糊字迹。

沈喻盯着照片，喉咙发紧。那天他盯着屏幕反复放大细节，确认航班号和日期后，在航班动态网站上守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直到看见飞机安全降落的提示。此刻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机屏幕，指腹擦过她的指尖：“现在补一句‘本人比风景更好看’，还来得及吗？”

孟雨菲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摘下他卫衣的帽子，微凉指尖划过他发烫的额头。沈喻这才发现，她今天戴的耳钉是草莓气泡水的造型，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沈同学打算怎么跨越时区？”她歪头凑近，“每天卡点点赞，还是...”

话音未落，沈喻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抵在沙发靠背上。黑色卫衣笼罩下来的阴影里，他的呼吸带着草莓气泡水的清甜：“每天和你说早安晚安，记住伦敦和上海的时差，”他顿了顿，喉结擦过她泛红的脸颊，“还有，把所有偷偷保存的照片，都变成当面拍的。”

孟雨菲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指尖缠绕着他后颈的碎发：“沈喻，这算是...告白？”她故意拉长尾音，却被对方突然收紧的手臂带得贴近。

“是。”沈喻低头时，卫衣下摆滑落，露出后腰若隐若现的银色钥匙链——正是她去年随手送的小挂件，“也是邀请。”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裹着蜜，“邀请孟小姐，把下半生的朋友圈，都变成双人份。”

暮色顺着窗缝渗进包间，将沈喻卫衣上的褶皱染成蜜糖色。孟雨菲指尖摩挲着交缠的红绳，忽然踮脚凑近，温热呼吸掠过他发烫的耳垂：“以后不用对着屏幕算时差了。”沈喻喉结剧烈滚动，黑色卫衣下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垂落的发丝。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映得草莓气泡水罐泛起微光。那些藏在访客记录里的牵挂、深夜翻译的字句，在沉默中化作缠绕的红线。孟雨菲望着他依旧故作镇定却泛红的耳尖，笑着把冰凉的气泡水塞进他掌心，“下次见面，换我带你去伦敦看真正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