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区宣布了恢复高考。
之前从劳罗拉领地掘出来的不光有防御工事里藏着的油井和泡在油桶里的枪械与机床零件，还有海量的工业数据和实验记录，以及关于帝国建立后八十年的真正的历史记载。
原来圣女时代不是五年而是四十年，原来劳罗拉闭关锁省的不是八十年，是为保卫祖国工业而死的青年人们就义之后的四十年。
原来帝国历史上所谓的“劳罗拉意图独立”指的是那被称为乌托邦时代的四十年。
乌托邦时代给后来人们留下了巨量的财富，单以当时建设的楼房论，经过评估，这些早已超过报废年限的楼房至少还能安安全全使用七十年。
而即使要报废掉它们，需要的炸药也远比一开始所预料的多好几倍。
原因很简单，从一开始，它们就是被预备着作为战时工事使用的。在长达四十年的乌托邦时代里，瑞莎政/府一直做好了与帝国血战到底的准备。
而无论是圣女时代的歌秋罗，还是乌托邦时代的北启，都是有高考的。
于是在广播中，星缇纱将这一次称之为“恢复”高考。
玛丽安娜对此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每所大学单独招生和全苏区学校——事实上也就是中/央苏区这些学校——统一招生，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更何况她已经打定主意好好工作了，读书啊做研究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过去反复的日子太长，即使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二十多年，玛丽安娜仍然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仰望星空的能力。
至今仍然没有恢复。
厂子里很需要金属魔法师，她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可在几个月后下班的路上，却看见个老熟人骑着单车去图书馆。玛丽安娜挑了挑眉，对着超车的沙克德按了铃铛。
“舅，去借书啊？”
“去写作业。”沙克德放慢了车速，与跟上来的玛丽安娜并肩骑行，“我报名明年的高考了，本来想考艺术类的，但是现在国家这个样子……我打算报考染整。”
印染与整理，能给苏区挣钱。
“走理科啊？”
玛丽安娜有些讶异。
“我想试试。”沙克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汉语和语文我算是不用学的嘛，这就少两科了。理综——报纸上说，因为是第一届开设，所以理综也不会考太难，欢迎大家积极报考的。”
“理科是不是比文科多考一科？”玛丽安娜拧着车头避开了路上的一个大坑，结果还是被旁边一条缝颠了一下，“我听说你们也得考政治。”
“对，不过会比文科政治简单很多了。文科那边要考政治经济学啥的好几本呢，我们就考政治常识。”
也合理，毕竟中学已经恢复授课好几年了。
沙克德的备考显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松，玛丽安娜在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借来两本关于金属魔法3D打印技巧的书慢慢看，看着看着就觉得上面的尽是些废话，都是自己早就已经摸索出来了的东西。于是玛丽安娜站起身打算去换两本，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沙克德一面咬笔一面挠头。
刷刷翻了两页那自己印的答案，脸上毫无恍然大悟之感，一头问号都快实体化了。
八成是在写政治。
玛丽安娜这么猜想着。
“诶同志，这座位你还坐吗？”
“我马上就回来的。”玛丽赶紧回答凑过来的那个男学生，心里想着你们学校难道没有教室吗？跟成年人抢什么图书馆座位啊，“二楼可能还有空座位，你要不上去看看？”
“好，谢谢你。”
这男生挺有礼貌，弄得玛丽安娜倒有些不好意思。
政局尚在动荡，但是对于玛丽安娜而言生活已经归于平静。一年有余的岁月很快就这样过去，作为工友她骑着单车去给沙克德和另外几个报名了的同事送考——还从妈妈的衣柜里翻出来一条墨海色的旗袍穿在身上，因为听说异世界有啥旗开得胜的说法。
那还是雪芙当年做初中学生时穿的。
和她一起送考的还有麦吉尔——詹姆斯·麦吉尔，一个当初因为战乱举家卖了田产北迁，结果被那阿尔森的屠杀逼得慌不择路进了北启的前地主少爷。
小伙子啥都好，可惜有个惹人厌的哥哥。后者叫查尔斯·麦吉尔，是个无论自己的弟弟做什么都要来打击两句的家伙。詹姆斯拿了劳模称号，查尔斯去找车间主任让她好好检查麦吉尔的工作成果，他说他这弟弟就算是拧螺丝也会偷懒少拧两圈；詹姆斯读夜校拿到了高等夜校文凭高高兴兴去找他报喜，他说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想靠夜校当个大学者吗。
可这家伙自己当年读书的钱都是靠着家里把弟弟早早嫁出去赚的！
不仅嫁还嫁了两次！詹姆斯到了北启好不容易才离的婚！
玛丽安娜最开始气得大骂查尔斯，说难道你觉得你弟弟得到了和你一样的机会吗？你凭什么一面靠着卖他赚的钱读书一面嘲笑他没文化？现在是他一直在照顾你的生活，你却说他是个只会浑水摸鱼的懒汉！该死的家伙，难道白头发蓝眼睛的家伙都是这样傲慢的吗？
白头发蓝眼睛的查尔斯没听明白她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耸耸肩对玛丽说，哦小姐，看来你也被这滑头给骗了。
玛丽安娜怒不可遏，当时就扯下袖套头巾要揍查尔斯一顿，也就是詹姆斯拉住了她，否则她非得把那家伙从厂子一路打到北启大学！
“考试加油！”
詹姆斯让车后座的工友下了车，从车筐里拿出后者险些忘记的文具袋给他，而后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后者才小跑着进了拉着“诚信考试光荣，高考作弊犯法”横幅的考点。
“快过来，吉米。”玛丽安娜已经把单车推到了围墙边的树荫下，她招呼詹姆斯也过去，“一会车座子就要烫屁/股了！这还有个位，快来一会没了！”
“好！”
詹姆斯把车推过去，为着送考他和玛丽都跟厂里请了假，停好车后他一拍脑袋说让玛丽安娜帮忙看一下他的包，他要骑车去找街道的公共冷库买点冰牛奶来。
这年代交通和食品工业都还不发达，中/央苏区机械化的集体农场发展起来之后，很多新鲜的农产品没办法运输太远，而且老百姓们也没有冰箱——且不说工厂能不能做、有没有多余的产能来做，单说价格，也不是这个年代的歌秋罗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这就导致公共冷库和人工冷冻车成为苏区的必需品，几乎所有没参军的冰系魔法师都戴上帽子和橡胶手套干起了制冷员。
不过即便如此牛奶还是很贵，即使是发展最早的北启也是如此。
毕竟这种高蛋白的食品绝大部分都拿去供给军队了，而目前北启的农业生产效率跟真正的现代国家比还是低得可怜。
不过比起只有土豆和焖豆子那段时间还是好了不少，这一两年放慢进攻速度稳扎稳打的发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玛丽安娜叫住詹姆斯，她掏出自己坠着玻璃月亮的小碎花钱包——还是当年帝姬星缇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一——拿出来三张二十元大钞让詹姆斯拿去用。
“这太多了。”
“那就多买点，反正大家一起喝。”
“你这个月不过了？”
“我还有存款呢。”
虽然说名字叫做“街道公共冷库”，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是一样。但即使是最近一个冷库，来回也得两个多小时。大保温壶放在车前筐颠簸这么久并不安全，于是最后吉米还是把包背走了。
走之前还回头问了一句玛丽安娜的衣服叫啥，说想请人做一身送给他的女友金伯莉。
“旗袍！平裁旗袍！快去吧你一会赶不上了，过两天我带你去找裁缝！”
第一天考的是语文和汉语，中午出考场的时候不少人笑着聊天说这次挺稳，结果到了下午，不少人就提前交卷弃考了。
沙克德倒是快乐得很，劳罗拉嫡系从小学汉语，这份高考题目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第二天他就乐不出来了，因为第二天早上考完数学还考政治常识。又一半人放弃了接下来的考试，据他说他们那个考场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第二天下午考的综合科，玛丽安娜亲眼看着一个小姑娘在开考不到四十分钟就跑出来蹲在考点门口哇哇大哭，吉米跑过去给她倒了一壶盖热水，她一面喝一面哭着打嗝说这破题谁能写的出来啊。
玛丽安娜蹲在一边给她拍背。
钢铁厂报了名的二十几人之中，最后只有四个人考完全程。而且四个人考完最后一科全都是苦着脸出来的，一问全摇头，没一个觉得自己能考上。
沙克德说物理最后一道题根本来不及看写了个解就收卷了，化学有两道大题也是乱写的。
那就考不上呗，反正钢铁厂的工作还在呢。玛丽安娜说无论如何坚持考完就是胜利，反正请的假还有十几个小时，一起去吃个大餐吧她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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