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立刻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过来,卷起地上的雪尘。他们远远缀着前方那个素白的身影。婴儿走得很快,脚步在积雪覆盖的路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她并未走向灯火通明的宿舍区或训练区,而是拐进了基地边缘最荒凉、最破败的地带。这里曾是基地扩建前的旧仓库区,如今早已废弃,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巨兽坍塌的骸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灰尘的气息,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属于衰败和遗忘的腐朽味道。婴儿熟门熟路地绕开几堆废弃的金属构件和坍塌的砖石,最终停在一栋低矮、摇摇欲坠的砖房前。那房子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捏过,墙壁布满裂痕,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糊着肮脏的塑料布和硬纸板,在风中哗啦作响。一丝微弱得几乎被寒风撕碎的昏黄光线,从缝隙里艰难地透出来。
江晓等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堵半塌的矮墙后,借着阴影的掩护向内望去。破屋里的景象,让他们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昏暗的、仅靠一盏小油灯提供的光线下,挤着七个小小的身影。大的不过十岁上下,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个个面黄肌瘦,裹着破旧单薄、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在冬夜的寒气里瑟瑟发抖。他们围坐在一个用废弃油桶改造成的、冒着微弱热气的火盆边,小脸上写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疲惫和茫然。破屋四壁透风,屋顶的破洞清晰可见,几根临时找来的木棍勉强支撑着,仿佛随时会彻底垮塌。角落里堆着一些捡来的破烂——变形的铁皮罐、断裂的塑料管、脏污的毛毯碎片。
婴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门轴发出一声刺耳干涩的呻吟。孩子们像受惊的小麻雀,猛地抬起头,但当看清来人时,黯淡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
“婴儿姐!” “姐姐回来了!” 细弱的欢呼声立刻充满了这间冰冷的破屋。
婴儿脸上那种在训练场上和食堂里的冰冷与疏离瞬间消失了。她快步走到火盆边,蹲下身,一边麻利地从布包里拿出温热的打包餐盒,一边柔声道:“都饿坏了吧?快吃,今天有肉。” 她把餐盒打开,里面是诱人的炖肉和馒头。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小小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向食物,却依然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秩序,没有争抢。
江晓的目光落在婴儿身上。她蹲在那里,卸去了所有“女魃”的凌厉杀气,长发垂落,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仿佛一尊守护着幼崽的母兽雕像。她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慢点吃,别噎着。”她轻声叮嘱,声音是江晓他们从未听过的温柔。
那个看起来最大的女孩,约莫十岁,头发枯黄,啃着馒头,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一丝压抑的怨恨:“婴儿姐,基地里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孩子…真好啊。有人给他们买新衣服,有人给他们讲故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个末世,我不知道爸妈生我们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来…体验痛苦的吗?”
角落里一个更小的男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突然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好想爸爸妈妈啊…我就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就想…就想让他们抱抱我…” 他瘦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
旁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脸上带着一种过早的世故,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撇了撇嘴:“小豆丁,你连他们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好想的!” 话虽如此,她自己的眼圈却也悄悄红了。
破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盆里微弱的噼啪声和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寒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墙上那些巨大的裂缝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墙外,矮墙的阴影里,空气凝固了。吴龙那双能轻易捏碎合金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老树根般暴凸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残壁上,“砰”的一声闷响,粗糙的砖石表面应声裂开几道细纹,簌簌落下灰尘。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孩子,几声小小的惊呼传来。吴龙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巨大的身体僵硬地定在原地,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无措的窘迫和深重的痛楚。
简雯一直维持着空间屏障隔绝着他们的气息,此刻,她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剧烈地波动着,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一股难以抑制的强烈情绪骤然爆发,强大的空间之力不受控制地溢出体外。她身旁一扇早已碎裂、只剩下框架的窗户上,几片摇摇欲坠的碎玻璃猛地一震,“哗啦”一声彻底碎裂,碎片如冰晶般散落一地。简雯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葛小亮沉默着。他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像一尊冰冷的铁塔。他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走到那面被吴龙砸出裂痕的墙壁旁。厚重的战盾被他轻轻放下,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覆盖着金属护甲的双手,掌心骤然亮起微弱的能量光晕。那光晕带着一种沉稳的、大地般的力量感,缓缓渗入墙壁的裂缝。细微的“咔咔”声中,裂缝边缘的砖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重新粘合、加固。他低着头,厚重的肩甲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沉默而坚毅的轮廓。
江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孩子们那句“体验痛苦吗”如同淬毒的针,反复扎进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涌入肺腑,压下喉咙里的哽塞。他不再隐藏,从矮墙的阴影里一步踏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破屋门口那片昏黄的光晕边缘。
屋里的孩子们瞬间像受惊的鸟雀,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门口这群气息强大而陌生的不速之客。正在分发食物的婴儿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冻结在原地。她慢慢转过身,当看清来人是江晓他们时,脸上那点残存的柔和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似乎想挡住身后那些惊恐的孩子,紧抿着唇,眼神锐利而戒备,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随时准备亮出獠牙。那两把从不离身的菜刀,似乎在她后腰的位置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队…队长?”婴儿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晓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每一张惊恐稚嫩的小脸,扫过那些巨大的裂缝,扫过屋顶摇摇欲坠的支撑,最后,定格在婴儿苍白而倔强的脸上。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婴儿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江晓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屈下右膝,单膝点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头颅微微低下,与分腿弯腰守护姿态站立的婴儿恰好平视,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地迎向她。
“婴儿,”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破屋的寂静里激起巨大的涟漪,“从今天起,这七个孩子,就是`狼瞳`的孩子,大家一起照养他们!”
江晓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身后的队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江晓,认了!我们‘狼瞳’,认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衣甲摩擦的窸窣声。简雯第二个上前,默默地、同样郑重地立正在江晓身侧。然后,是吴龙。这个巨汉的动作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感,他立正靠脚时,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他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葛小亮默默放下手中加固墙壁的能量光晕,沉默而坚定地上前立正,厚重的战甲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江梦眼中含着泪光,凌零柒紧咬着嘴唇,艾兮脸色苍白却带着决然,薛远眼神复杂却充满力量……一个接一个,狼瞳战队的成员们,在江晓身后,无声地立正着,如同拱卫王座的忠诚骑士,将婴儿和那群茫然无措的孩子围在了中央。
婴儿彻底僵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一片沉默立正着的、曾在演武场上叱咤风云的身影,看着江晓那如同誓言般坚定的眼神,看着队友们脸上毫不掩饰的痛惜与支持。那层坚冰般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她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起来,紧抿的嘴唇再也无法抑制地向下弯去。她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试图抹去那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可更多的泪水却失控地奔涌而出,顺着她沾着灰尘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队长…大家…” 她张了张嘴,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淹没。她只能一遍遍徒劳地用手背擦着脸,像一个迷路后终于被找到的孩子,所有的防备和孤独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江晓站起身,动作沉稳而有力。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上前一步,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婴儿剧烈颤抖的肩膀。那一下拍击,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量和承诺,沉甸甸地落在婴儿的心上。
“收拾东西,”江晓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上孩子们,现在就走,葛小亮!”
“是!”葛小亮立刻答道。
“检查房屋结构,标记所有危点,确保安全转移。薛远,联系后勤处,以我的权限,立刻申请一个独立、安全、能容纳十人以上的套间!要快!告诉他们,一切责任,我江晓承担!”江晓的指令清晰而迅疾。
“是!”葛小亮立刻转身,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危房的梁柱和墙壁,双手再次亮起加固的能量光晕。薛远迅速拿出通讯器,走到一旁低声而急促地联络。
“吴龙!艾兮!搭把手,小心点,帮孩子们收拾要紧的东西。”江晓的目光转向那些依旧缩在一起、茫然看着这一切的孩子们,声音放得异常柔和,“别怕,孩子们,我们带你们去一个暖和、结实的地方。以后,有热饭,有热水,有不会漏风的屋顶。”
吴龙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孩子们,他那张凶悍的脸上努力挤出平生最温和甚至有些笨拙的笑容,巨大的手掌想碰触又怕吓到孩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艾兮则蹲下身,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离她最近的一个还在抽泣的小女孩。
江梦和凌零柒也围了过去,用她们女性特有的温柔安抚着受惊的孩子们。简雯默默走到婴儿身边,递过去一张干净的手帕,看着她默默接过,用力按在眼睛上。
葛小亮加固墙壁的微光在昏暗的破屋里稳定地亮着。薛远结束通讯,快步走回,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队长,房间批了!后勤马上派人送钥匙和基础物资过去!”
江晓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那些孩子们身上。那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依旧抱着膝盖坐在火盆边,但眼中的戒备和怨恨似乎融化了一些,只剩下深深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那个哭着要妈妈的小男孩,被吴龙笨拙地抱在怀里,抽噎声小了许多,正怯生生地看着吴龙那张努力显得“和蔼”的大脸。
婴儿终于稍稍平复了情绪,她用手帕用力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走到孩子们面前,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都听到了吗?我们…搬家了!去好地方!”
孩子们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混合着希望和怯生生的笑容。
寒风依旧在屋外凄厉地呼啸,卷起地上的雪尘。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清冷地洒在基地庞大的钢铁轮廓上,也洒在这片破败的角落。残破的危房如同被遗忘的伤疤,在凄清的月色下沉默着。然而,就在这片狼藉之中,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机正在悄然萌发。
狼瞳战队的成员们小心地抱起孩子,拿起那些可怜巴巴的、用破布包裹着的“家当”。葛小亮走在最前面,厚重的战靴踏过积雪,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仿佛在为身后的队伍开辟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他的战盾并未收起,斜挎在背后,像一堵移动的城墙,无声地宣告着守护的决心。
那个哭着要妈妈的小男孩,此刻被吴龙小心翼翼地抱在臂弯里。吴龙的动作僵硬得像个第一次接触精密仪器的学徒,巨大的手掌笨拙地托着孩子小小的身体,生怕多用一丝力气就会捏碎了他。小男孩起初还有些瑟缩,但感受到那怀抱虽然生硬却异常稳固温暖,便慢慢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吴龙厚实的肩甲上,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巨塔般的“新家人”。
婴儿走在队伍中间,一手紧紧牵着那个十岁的女孩。女孩低着头,默默走着,另一只手却悄悄攥紧了婴儿的衣角,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江晓走在最后,如同沉默的磐石,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即将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废墟,又落回前方这群小小的、蹒跚的身影上。
“我曾生长在一个冰冷、可憎的地方,不知道父爱母爱是什么!我不想他们也像我一样,至少,我想尽力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婴儿淡淡笑道,带着一份无法名状的凄然。
“为什么不告知基地申请援助?”江晓关切道。
“基地,达到一定级别的灵力者才能被收养。他们是孤儿院都不愿收养的弃婴!”婴儿惨笑道,带着倔强的不甘。
众人沉默。
“队长,这是我的秘密,希望…”婴儿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抬头望着江晓。
夜灯吹散婴儿披在面前的长发,江晓第一次看清婴儿的脸,那张与小阿莎如此相似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天使面容。
“从此以后这是我们`狼瞳`的秘密,由我们共同守护!”江晓动情道,语气坚定如山。
婴儿垂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步伐却轻盈了许多。
基地内部通道的灯光逐渐取代了惨淡的月光,明亮而稳定。前方,薛远拿着刚刚从后勤处领到的钥匙,打开了分配给他们的新套间厚重的合金门。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洁净的地板。
“到了!”薛远侧身让开。
孩子们被小心翼翼地抱进或牵进屋内。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冻得冰凉的小身体。明亮的灯光,光滑的墙壁,没有裂缝的天花板,干净整洁的床铺……这一切都如同梦境般不真实。几个大点的孩子睁大了眼睛,怯生生地摸着光滑的墙壁,小脸上满是惊奇和一丝惶恐。那个最小的男孩被吴龙轻轻放到地上,他试探着踩了踩脚下厚实的地毯,又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吸顶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带着惊叹的“哇”。
凌零柒和江梦立刻忙碌起来,引导孩子们去认各自的床铺,打开崭新的被褥。简雯则默默地开始检查房间的通风和温度调节系统。艾兮和薛远着手整理带来的少量物资。
葛小亮最后一个走进来,他反手关上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寒冷与喧嚣。他环视着这个崭新、坚固的空间,又看了看那些终于能在安全灯光下舒展身体的孩子,一直紧绷的、如同岩石般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他走到窗边,伸出覆盖着金属护甲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那厚实的双层强化玻璃窗,发出沉闷而令人安心的笃笃声。检查完毕,他才默默走到房间一角,将沉重的战盾轻轻放下,背靠着墙壁,如同最沉默也最可靠的守护神。
江晓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明亮的灯光下,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在新环境中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队友们各自忙碌着,脸上没有了训练场上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温和。婴儿正蹲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笨拙但认真地帮她整理着过于宽大的新外套袖子,侧脸上疲惫犹在,却笼罩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光晕。她腰间那两把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菜刀,此刻安静地别着,刀柄上的磨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婴儿姐,”那个十岁的女孩走到婴儿身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指了指窗外基地远处那些高耸建筑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你看…那些灯,像不像星星?比我们以前…在屋顶破洞里看到的…好像还多些?”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微弱的光亮,不再是深潭般的绝望。
婴儿抬起头,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去。基地的灯火在寒冷的夜幕下连绵铺展,确实如同坠落地面的星河。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摸了摸女孩枯黄的头发。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以后,我们也能…在‘屋里’看星星了。不用再怕冷,也不用再怕…掉下来的石头。”
女孩仰头看着婴儿,似懂非懂,但小手却更紧地攥住了婴儿的衣角。
江晓没有进去打扰这份小心翼翼的安宁。他轻轻地带上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将一室的温暖与喧闹暂时关在身后。走廊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上。他靠在门边的墙上,缓缓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基地特有的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冰冷而坚硬。
就在这扇门后,隔绝着两个世界。门外,是这个严酷的、以力量和生存为唯一法则的末世堡垒;门内,是七个被遗弃的小小生命,和一个在无尽冰冷中挣扎着点燃火种的战士,用她沾满血与尘的双刀,笨拙地守护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想起婴儿擦泪时那倔强而狼狈的样子,想起吴龙抱着孩子时那手足无措的僵硬,想起葛小亮沉默地加固危墙时那磐石般的背影……更想起自己单膝点地时,那份沉甸甸的、如同烙印般刻进骨血的承诺。
寒意在厚重的合金墙壁外肆虐呼啸,如同永不止息的挽歌。江晓睁开眼,眼底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无声流淌、冷却、凝固。他挺直了脊背,肩上的重量并未减轻,反而更沉了,那是一种迥异于战场杀伐的千钧重担。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里面那微弱却倔强燃烧的光亮。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入通道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身影与基地冰冷的钢铁结构逐渐融为一体。每一步落下,都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