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神(完)

末日时钟走到最后一格时，沧南市下起了金色的雨。

江星晚站在指挥中心楼顶，看着雨滴穿透夜纱落在手心——那不是真正的雨水，而是阿撒托斯苏醒时散溢的能量结晶。每一滴"雨"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坑洞，远处已有建筑开始无声崩塌。

"机械飞升部队就位。"

"方舟主炮充能90%。"

"东区避难所完成最后撤离。"

通讯器里不断传来汇报声，江星晚却只盯着手腕上的星轨。图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蓝光几乎实质化地流淌在皮肤表面。这是三天特训的成果——她现在已经能精确控制星轨展开范围与持续时间，代价是每次使用后咳出的血越来越多。

"看那边！"红缨突然指向天际。

地平线上，天空像被撕开的伤口般裂开巨大缝隙。黑雾如血液般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建筑扭曲变形，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揉捏橡皮泥。雾中隐约可见某种庞然大物的轮廓——那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违反几何规则的混沌集合体，看久了会让人眼球胀痛。

"阿撒托斯..."安卿鱼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数据流疯狂滚动，"能量读数超过测算上限，物理法则在其周围完全失效。"

沈青竹默默检查着匕首，曹渊则已经戴上抑制项圈——这是为了防止黑王在关键时刻暴走。所有人都穿着机械飞升部队特制的装甲，只有江星晚依然保持便装——任何金属都会干扰星轨精度。

"林七夜呢？"她环顾四周。

红缨摇头："从昨晚就不见了。袁教官说他在做'最后准备'。"

江星晚摸向颈间的水晶吊坠——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三天前她把吊坠送给林七夜时，在里面封入了一缕星轨能量。此刻她能感觉到那能量正在移动，朝着黑雾最浓的方向...

"他去了前线。"她突然明白过来，"独自面对阿撒托斯！"

没等众人反应，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远处黑雾中爆发出耀眼光芒，一道身影如流星般逆冲向裂缝——那人背后展开三对光翼，两金一黑，在天空中划出绚丽的轨迹。

"炽天使与夜之女神的融合形态..."安卿鱼声音发紧，"他疯了！两种神格会互相湮灭的！"

江星晚的星轨突然自动展开，无数蓝色光线如神经网络般覆盖整个楼顶。在预言视野中，她看到林七夜的身体正在崩溃，金色与黑色的能量在他体内厮杀；看到阿撒托斯的本体即将完全降临；还看到机械飞升部队的方舟已经瞄准目标，而袁罡的指令板上赫然显示着"无差别打击"...

"红缨姐，发带借我！"她突然喊道。

红缨愣了一秒，迅速解下那条星纹发带。江星晚将其缠绕在右手，星轨能量立刻通过发带增幅，形成直径十米的蓝色光阵。

"听着，计划有变。"她语速飞快，"安卿鱼去干扰方舟的瞄准系统；红缨和曹渊负责清出一条通往裂缝的路径；沈青竹..."她看向拽哥，"我需要你帮我争取三十秒。"

沈青竹挑眉："只要三十秒？"

"二十九秒我就瞧不起你。"

罕见的笑意掠过沈青竹嘴角。他活动了下手腕，突然将某样东西抛给红缨——是那块曾被百里胖胖觊觎已久的劳力士。

"替我还给那胖子。"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地跃下高楼，匕首在金色雨中划出银亮轨迹。

没有时间道别。安卿鱼立刻启动反重力装置飞向方舟；红缨深吸一口气，长枪燃起前所未有的炽白烈焰；曹渊则直接扯断抑制项圈，黑王形态全开扑向敌阵。

江星晚独自站在光阵中央，开始咏唱母亲笔记上记载的古老咒文。星轨从她手臂蔓延到全身，最后在眉心形成璀璨的星形印记。夜纱完全展开，如宇宙般包裹着她缓缓升空。

"以星辰为引，以夜纱为桥..."

"维度之女呼唤本源之力..."

"于此献上全部光阴..."

每念一句，就有更多星尘从她体内溢出。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能直接看到血管中流淌的蓝色能量。这是"人造锚点"的终极形态——将自身化作维度裂缝，强行稳定一片区域的时空规则。

疼痛远超想象，仿佛每个细胞都在被撕裂。但江星晚没有停止咏唱，因为她看到星轨已经连接到林七夜身上的吊坠——那条蓝色细线穿过黑雾，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林七夜...找到我..."

声音消散在风中。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星尘不断飘散向四面八方。但在彻底消散前，星轨必须先完成它的使命——为昼夜天使指引方向。

...

林七夜在痛苦中听到了她的呼唤。

两种神格在体内厮杀的感觉像是被活生生劈成两半。米迦勒的金焰灼烧着每一条神经，倪克斯的夜纱却又将烧焦的部分温柔包裹。他时而在天堂的圣歌中飘浮，时而在星海的摇篮里沉沦。

而现实中的他，正在黑雾里与阿撒托斯的触须缠斗。直刀早已折断，现在是用光翼在切割那些扭曲的物质。每一次攻击都让更多金色雨滴落下，腐蚀着本就残破的城市。

"小七..."

倪克斯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林七夜恍惚看到夜之女神站在精神病院的花园里，怀中的泰迪熊缺了一只眼睛。

"该做选择了。"她轻声说，"继续挣扎会魂飞魄散。"

林七夜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恍惚间，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是江星晚的水晶吊坠！蓝光穿透战斗服，在黑雾中开辟出一条纤细却坚韧的路径。

星轨。

刹那间，所有痛苦都有了意义。林七夜抓住吊坠，沿着蓝光全力冲刺。星尘如指南针般为他指引方向，穿过越来越浓的黑雾，直到...

他看到了江星晚。

或者说，是江星晚残留的形体。少女悬浮在城市上空，身体已经90%透明化，只有眉心星印和手臂星轨还清晰可见。夜纱在她周围形成直径百米的星空穹顶，阿撒托斯的黑雾被暂时阻隔在外。

"找到你了..."林七夜想大喊，却只发出气音。

江星晚转过头。她的眼睛现在完全由星尘构成，却依然带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当两人目光相接时，星轨突然爆发耀眼光芒，无数蓝色光线如神经网络般覆盖整个战场！

"就是现在！"江星晚的声音同时在所有守夜人脑海中响起，"神格融合！"

林七夜没有犹豫。他同时释放体内两股神力，任凭它们在星轨引导下交织缠绕。金焰与黑纱螺旋上升，在他背后形成前所未有的六翼——三金三黑，如同昼夜交替的具象化。

痛苦达到巅峰的瞬间，某种更高层次的理解突然降临。林七夜明白了江星晚的计划——她以自身为媒介，用星轨暂时稳定这片区域的物理法则，让他能够同时驾驭两种相斥的神力而不被反噬。

代价是她的存在正被维度裂缝一点点吞噬。

"不..."林七夜向江星晚伸出手，"停下来！"

已经太迟了。星轨网络完全展开，每个节点都站着一名守夜人：红缨的长枪插在地面作为传导器；曹渊的黑王形态负责稳定最狂暴的能量；连远在方舟上的安卿鱼都成了网络的一部分。

而沈青竹...

林七夜这才注意到拽哥正单膝跪在离阿撒托斯最近的位置，全身被黑雾腐蚀得面目全非。但他依然高举匕首，将星轨能量引导向邪神本体。当能量过载时，沈青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扯出标志性的冷笑。

"菜鸟们...看好了..."

轰然巨响中，沈青竹的身体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但他引导的那股能量成功击中了阿撒托斯核心，邪神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嘶吼！

"沈青竹！！"红缨的哭喊响彻战场。

没有时间哀悼。星轨网络因这记攻击出现缺口，阿撒托斯开始疯狂反扑。林七夜感到两种神力再次躁动起来，眼看就要失控——

"林七夜！接住！"

红缨的长枪破空而来。枪身上缠绕着星轨能量与黑王之力，后发先至地刺入阿撒托斯暴露的核心。邪神剧烈抽搐，黑雾暂时收缩。

林七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六翼全开冲向江星晚。当他穿过星尘帷幕时，发现少女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了。

"够了..."他试图打断仪式，"停下！"

江星晚摇摇头。她的声音直接在林七夜脑海中响起："记得我说过的吗？预言只是可能性之一..."星尘从她眼角滑落，如同泪水，"这次...我看到了新的未来..."

星轨突然改变流向。原本分散的能量全部汇聚到红缨身上，在她手中形成一张光芒四射的长弓。与此同时，迦蓝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边缘，少女对红缨点点头，纵身跃向弓弦！

"迦蓝！不要！"红缨瞬间明白过来，却已经无法停止。

迦蓝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作金色箭矢，不朽之躯与星轨能量完美融合。红缨含泪拉满弓弦，在曹渊黑王之力的助推下，这一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

箭矢命中阿撒托斯的瞬间，林七夜感到江星晚推了他一把。夜纱自动缠绕在他手腕上，而少女残留的形体则如泡沫般飘向箭矢——

"以星辰为引，以夜纱为桥..."

"维度之女献上最后光阴..."

"于此...开辟新途..."

江星晚的声音与箭矢爆炸声同时响起。耀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阿撒托斯的嘶吼戛然而止。林七夜只来得及看到江星晚最后的微笑，以及她唇形构成的三个字。

星光如雨般洒落。

当视野恢复时，黑雾已经消散。阿撒托斯的残骸化作灰色粉末飘散，天空裂缝缓缓闭合。城市满目疮痍，但终究...没有完全毁灭。

林七夜跪在地上，手腕上的夜纱缩成手环大小。星尘在他周围飘荡，却再也聚不成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星晚？"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星尘轻轻落在他掌心，温暖如泪。

远处，红缨抱着迦蓝残留的发带痛哭；安卿鱼跪在沈青竹的匕首前沉默不语；曹渊恢复了人形，正呆呆望着天空。而百里胖胖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战场，手里攥着那块染血的劳力士。

林七夜缓缓站起身。六翼已经收回体内，但他能感觉到两种神力达成了微妙平衡——不再是互相厮杀，而是如昼夜般自然交替。

他望向正在愈合的天空裂缝，突然注意到某种异常：几缕星尘没有随其他同伴消散，而是逆着重力向高空飘去。更奇怪的是，夜纱手环正在与之共鸣...

"安卿鱼！"林七夜突然喊道，"检测那个方向的空间读数！"

科学怪人立刻行动起来。片刻后，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有微弱的维度裂缝！能量特征与江星晚的星轨完全一致！"

红缨猛地抬头："你是说..."

"她可能以某种形式存在于维度夹缝中。"安卿鱼快速分析数据，"就像倪克斯的精神病院介于虚实之间..."

林七夜已经冲向指挥中心。所有人都跟上他的脚步，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推开战术会议室的门，他们看到袁罡教官站在全息沙盘前，机械义眼闪烁着异常红光。沙盘上方悬浮着方舟的残骸——它在最后时刻偏离了轨道，只造成最小程度的附带损伤。

"你们做到了。"袁罡的声音沙哑得不自然，"虽然代价..."

"代价还没结束。"林七夜亮出手腕上的夜纱，"江星晚还活着，以某种形式。我们需要重启'星尘计划'。"

袁罡的机械眼红光剧烈闪烁起来。片刻沉默后，他按下某个隐藏按钮。会议室地板滑开，露出通往地下的电梯。

"跟我来。"他转身时，林七夜注意到教官的后颈已经有一半机械化，"是时候让你们知道全部真相了。"

电梯下降时，红缨悄悄碰了碰林七夜的手肘："七夜...你真的相信能找回星晚吗？"

林七夜握紧夜纱手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维度里，一缕星尘正轻轻缠绕着他的手指，如同温柔的触碰。

"我答应过会找到她。"他看向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无论在哪个时空。"

电梯停在了比训练基地更深的位置。当门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矗立着与江星晚描述中一模一样的装置——"人造锚点"发生器。

而站在装置旁的，是抱着泰迪熊的倪克斯，以及...

"欢迎回家，星辰的孩子。"夜之女神微笑着张开双臂。

在她身后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穿星空裙的少女。左眼角泪痣如故，胸口随着营养液的流动微微起伏。

林七夜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十岁的江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