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

清晨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桌面上，文阳盯着笔记本上的公式，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三天前的那个深夜长谈后，他和Team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是表面上的——他们依然每晚在泳池训练，依然在食堂一起吃午饭——而是某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连接。

"齐文阳？"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文阳抬头，看到Manaow站在桌前，手里抱着几本游泳技术分析的书。

"能坐这儿吗？"Manaow指了指文阳对面的椅子，"其他位置都满了。"

文阳点点头，重新低头看笔记，但能感觉到Manaow探究的目光。

"你和Team最近走得很近啊。"Manaow状似随意地开口，翻着一本杂志。

文阳的笔尖微微一顿："我们是朋友。"

"朋友。"Manaow意味深长地重复，"所以他决赛前紧张得睡不着觉，第一个打电话给你？"

文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Manaow。Team告诉她的？什么时候？

Manaow似乎读懂了他的疑惑，笑道："Type告诉我的。Team那晚做噩梦后给你们俩都发了消息，但Type睡得太死没看到。"她歪着头，"Team以前有什么事都找Win学长的。"

文阳放下笔，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知道Team崇拜Win，但没想过自己会在某些方面取代Win在Team心中的位置。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随即又被罪恶感冲淡——他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Team很特别。"文阳最终说道，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很纯粹。"

Manaow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Team是怎么形容你的吗？"

文阳的心跳突然加快："怎么形容？"

"'像夜晚的海'。"Manaow笑着说，"他说你表面平静，深处却有别人看不到的激流。"

文阳的耳根瞬间发热。Team竟然这样看待他？在他眼中，自己不是那个冷静理智的医学生，而是有温度、有深度的人？

"我该走了。"文阳突然站起身，匆忙收拾书本，"有节课要上。"

Manaow狡黠地眨眨眼："当然，'像夜晚的海'先生。"

走出图书馆，文阳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他从未想过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孩产生这样的感情——想要保护他，想要看他笑，想要成为他噩梦后第一个想到的人...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友谊的范畴。

文阳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消息：「考虑得如何？转学申请最后期限是下周。」

他盯着屏幕，胸口发紧。一周前，父亲给了他最后通牒：要么转回医学院，要么失去家里的经济支持。文阳原本已经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准备，但现在...如果他和Team的关系更进一步，他能否在兼顾学业和打工的同时，仍然做Team的支撑？

"文阳！"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Team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杯饮料，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看到文阳，他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跑过来。

"正好遇到你！我刚买了芒果冰沙，给你一杯。"Team递过饮料，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训练刚结束，热死了。"

文阳接过冰沙，指尖碰到Team的手，凉凉的，带着水汽。他应该收回手的，却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一秒。

"决赛准备得怎么样？"文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喝了一口冰沙，甜中带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Team的眼睛亮了起来："Win学长说我进步很大！就是..."他犹豫了一下，"昨晚又做噩梦了，不过没上次那么严重。"

文阳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都凌晨三点了..."Team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而且我知道你今天有早课。"

文阳想说他不介意被吵醒，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Team的肩膀："下次不管几点，都可以打给我。说好的。"

Team的笑容更灿烂了，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Win学长说今天下午要模拟决赛场景，你要来看吗？"

"当然。"文阳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想起下午的实验课，"等等...我两点到四点有课。"

Team的表情明显黯淡了一瞬，又立刻强打精神："没关系！就是普通训练而已。"

文阳看着Team强颜欢笑的样子，胸口一阵发紧。他应该把课翘掉的，但这是期中前的重点复习课...

"我一下课就去。"文阳承诺道，"应该能赶上后半段。"

Team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向食堂。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靠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

下午三点五十分，文阳匆匆赶到游泳馆。推开门，他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泳池边围着一群人，Win正跪在地上检查什么，Type和Manaow站在一旁，表情紧张。

文阳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Type转头看到他，如释重负："Team撞到池壁了，肩膀和头..."

文阳没等他说完就冲到前面。Team坐在地上，脸色苍白，Win正扶着他的头检查瞳孔。Team的右肩有一大片淤青，额角也在渗血。

"让我看看。"文阳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急促，他蹲下身，专业地接过Win的位置，"Team，能听到我说话吗？"

Team虚弱地点点头，眼神有些涣散："文阳...你来了..."

文阳快速检查了Team的瞳孔反应和颈部，松了口气——没有严重脑震荡的迹象。但当他碰到Team的肩膀时，后者忍不住"嘶"了一声。

"肌肉挫伤，可能有轻微骨裂。"文阳低声判断，"需要冰敷和固定。"

Win递过早已准备好的冰袋和绷带，文阳熟练地为Team包扎。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动作依然精准。

"怎么回事？"文阳问，声音压抑着怒气。

Win的表情罕见地带着自责："接力交接练习。Sun游得太靠左，Team为了避让他撞上了池壁。"

文阳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Sun，后者心虚地移开视线。文阳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专注于Team的伤势。

"能站起来吗？"文阳轻声问Team，"我送你去医务室。"

Team尝试着起身，却因肩膀疼痛而踉跄了一下。文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带离泳池。

"我自己能走..."Team小声抗议，但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文阳没理会，一只手稳稳地扶住Team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绕过自己的脖子。Team整个人靠在文阳身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文阳颈侧，带着淡淡的氯水味道。

医务室里，校医确认了文阳的判断——轻微脑震荡和肩部挫伤，需要休息三天。Team一听就急了："三天？但决赛就在五天后！"

"你还想比赛？"文阳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校医都看了他一眼，"这种状态能游完全程就不错了！"

Team缩了缩脖子，但眼神依然倔强："我一定要参加...我准备了那么久..."

文阳想继续反驳，Win突然开口："如果医生允许，比赛当天可以做最后决定。"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在文阳和Team之间来回扫视，"现在，Team需要休息。"

文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烦躁。他知道Team有多重视这场比赛，但看到他受伤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一百倍。

"我送你回宿舍。"文阳对Team说，语气不容拒绝。

回宿舍的路上，Team走得慢吞吞的，时不时因为肩膀疼痛而皱眉。文阳的手始终虚扶在他背后，随时准备在他踉跄时接住他。

"文阳..."Team突然开口，声音很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文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傻瓜，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生气了。"Team低着头，"我能感觉到。"

文阳停下脚步，转向Team。夕阳的余晖洒在Team的侧脸上，为他苍白的脸色添了一丝血色。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微微颤抖着。

"我不是生气..."文阳轻声说，伸手轻轻拂去Team额前的碎发，避开伤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心疼？只是害怕看到他受伤？只是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只是关心你。"文阳最终说道，声音有些哑。

Team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

那一刻，文阳几乎要俯身吻他。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他只是轻轻捏了捏Team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走吧，Type应该已经在宿舍等你了。"

Type确实在宿舍，还带来了一大堆零食和漫画。"伤员专属套餐。"他宣布道，然后对文阳使了个眼色，"Win学长找你，说在游泳馆等你。"

文阳皱眉，Win找他做什么？关于Team的伤势？

"你去吧，我没事的。"Team已经舒服地窝在床上，Type正帮他调整枕头，"Win学长可能想商量决赛的事。"

文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游泳馆已经空无一人，只有Win站在池边，望着平静的水面。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Team的情况怎么样？"Win开门见山地问。

"轻微脑震荡和肩部挫伤。"文阳简短地回答，"校医建议休息三天。"

Win点点头，表情放松了些："还好不严重。"他停顿了一下，直视文阳的眼睛，"Sun不是故意的。"

文阳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你知道他一直在针对Team。"

"我知道。"Win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疲惫，"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但Team...他太容易成为目标了。"

"因为他善良，不会反击？"文阳的声音冷了下来。

Win摇摇头："因为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文阳一眼，"曾经是我的看法。"

文阳愣住了，不确定Win是什么意思。

Win走向池边的长椅坐下，示意文阳也坐："Team刚入队时什么都不会，但比任何人都努力。我欣赏这种精神，所以多指导了他一些。"他停顿了一下，"但我从没给过他错误的期待。"

文阳慢慢明白了Win的意思："你是说...Team对你..."

"崇拜，依赖，也许混合了一些其他感情。"Win平静地说，"但我一直只把他当弟弟看。"他直视文阳，"直到你出现。"

文阳的心跳突然加速："我不明白..."

"你明白。"Win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看Team的眼神，就像他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你为他做的那些事...深夜训练，比赛分析，在他受伤时冲过来的样子..."他摇摇头，"别装了，文阳。你喜欢他。"

文阳张口想否认，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因为Win说的没错，他确实喜欢Team，比朋友更多，比兄弟更深。这种感情不知何时生根发芽，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知道吗？"Win问。

文阳摇头："我不确定他的感受...而且..."他想起父亲的最后通牒，声音低了下去，"我的情况有些复杂。"

Win站起身，拍了拍文阳的肩膀："Team看你的眼神，和他看我的完全不同。"他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决赛前别让他加练了，伤势要紧。"

文阳独自坐在空荡的游泳馆里，思绪万千。Win的话让他既欣喜又惶恐。如果Team真的对他有同样的感情，他能否在家庭压力下给予Team应有的幸福？如果他选择坚持自己的道路，失去家里的支持，他又能否保证不给Team带来负担？

"文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文阳转头，看到Manaow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Type说你可能还在这里。"Manaow走过来，递过袋子，"Team的药，Type让我转交给你。"

文阳接过袋子，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给我？"

Manaow狡黠地笑了："因为Type打赌你今晚一定会忍不住去看Team，即使他已经睡了。"她歪着头，"我赌你会在他宿舍楼下等到天亮。"

文阳的耳朵瞬间红了："你们..."

"别紧张，全游泳队都看出来了。"Manaow拍拍他的肩，"哦对了，Team让我转告你，他没事，让你别担心，好好休息。"

文阳握紧药袋，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即使受伤了，Team还在想着安慰他。

"谢谢。"文阳轻声说，"也麻烦你告诉Team...我晚点去看他。"

Manaow眨眨眼："要我原话传达吗？包括你红着脸的样子？"

文阳无奈地摇头，Manaow大笑着离开了。

夜幕降临，文阳站在Team的宿舍楼下，手里拿着药袋和一盒Team最爱的芒果糯米饭。他抬头看向Team的窗口——灯还亮着。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又一次催促。文阳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最终回复道：「我需要更多时间考虑。」

发完这条消息，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无论最终决定如何，至少此刻，他想全心全意地关心那个为他留灯的男孩。

深吸一口气，文阳迈步走进了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