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有摩尔握紧门把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银白的盔甲边堆着黑红棉花,女摩面色苍白毫无生气,怀中摩尔赤裸上身,露出狰狞溃烂。这一对摩依偎在一起,丝毫不逊色于两具尸体。
弗兰克脑袋一片混乱,如同灌满浇汁勾芡的浆果捞,那具“男尸”却忽然抬起胳膊扶着那“女尸”的肩膀坐起身子,依靠着凳背侧身对着弗兰克,侧头看去眼神娇媚不似本摩:“哟,这不是弗兰克嘛,现在改24小时工作制了?”
眼前的“瑞琪”不自觉的吊着腔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娇气,弗兰克气不打一处来,压抑着冲天怨气:“真是让我好找啊,你三更半夜装死人至少放过瑞琪,他丢不起这个脸。”
“瑞琪”习惯性抬起胳膊去看手腕,对着弗兰克摆手:“是啊,没了瑞琪,骑士团的工作就一团糟了……”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弗兰克身边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让血腥味钻进对方的鼻子:“你好好嗅嗅,这像造假?哎呀…你的好团长啊就在悬崖边小站一会,就差点让别有用心的摩烤熟了,副团长的关心怎么现在还没有来啊~”说罢,“瑞琪”又摇摇晃晃的折返回去休息。
弗兰克震惊片刻,意识到不对劲而后严肃了起来:“但这不是你玩心大发还鸠占鹊巢的理由,我需要知道的不只是‘他们要做什么’,还有‘你要做什么’。”
“瑞琪”瘫在凳子上,溃烂的胳膊无力的垂落:“我不做什么,弗兰克。”
“他”缓缓抬起胳膊,解开绷带,让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这样可怖的伤,要么难以入睡,要么一睡不醒。就像悬崖边的那片金色鸢尾……日落之前就化成灰烬,此刻或许已经找不到痕迹了吧?”
闻言,弗兰克陷入了沉思,目光中的坚定渐渐化作迷茫,“瑞琪”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记不清了,对吗?那就当没这回事吧……”随后“瑞琪”完全倒下,陷入了沉睡。
与此同时,面色苍白的爱尼终于直起身子,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身体,摇摇头摆脱萦绕在眉间的幻痛,露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容:“算了,木头团长没意思。快快送他去教堂吧,我不过看他伤的太重,为他分担些许苦痛,好让他安心睡一觉罢了。”闻言,弗兰克短暂的迟钝片刻,随后冲到了凳子前,将瑞琪扛在肩膀。
爱尼盯着弗兰克毛毛躁躁的背影忍不住发笑,转身去拉房门,身后的弗兰克却忽然同她讲话:“丝尔特小姐送来了礼物,放在医务室里,门没锁。”
随后两摩匆匆离去,换爱尼一脸茫然无措,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尴尬的顿住。记忆的片段愈发清晰:她沉迷玩乐,几乎忘了同对方的约定。
回忆起分别的哪一天过去了许久,自己却没送去任何消息,爱尼就紧张不已,脸颊没由来的发烫。拔腿朝着医务室冲去,慌乱粗鲁推开医务室的门。
冰山蓝色的小礼盒,和医务室的月光一样冷。
凑近去瞧礼盒上的蝴蝶结,正牢牢固定在蕾丝的底衬上,如同糖霜的山茶绽放,珍珠如露珠般缀于花瓣。原本该卡进腿肉的弹性缎带,此刻正被银色铃铛与琉璃坠子压着,随着盒盖开合发出风铃碎响——原本用来固定大腿袜的搭扣,此刻正精密地咬合着如同首饰盒的铰链。
爱尼取下这条精致的腿环时置于掌心,心中欣喜万分却又疑惑不解,因为摩尔一族似乎并不需要这种物件……
盒中只是满满当当的珍珠,其中几颗是曾经她亲手送出,如今被悉数退回让她感到惶恐不安,心中的酸涩开始上涌。趁着眼前还残留些许清明,她单手合上盖子紧紧抓在手心,想也没想就转身离开医务室。
夜间站岗巡逻的骑士早已习惯爱尼在夜里四处乱窜,只是留意了她的动向,这一路并无多大阻碍。
当爱尼一言不发跑向前哨站大门时,站岗的两位骑士下意识的挡在爱尼去路,却莫名触到爱尼的眉头。只听她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句“走开啊!”,那娇小的身体就硬生生砸倒了一名骑士,另一名骑士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却被躲开,眼睁睁看着爱尼跑开,一时间不敢拔腿去追。他的视线停留在被砸倒的骑士的胸甲,上面留下了一抹鲜艳的血红色。随后两个骑士对上视线,一时不解,后知后觉的追着爱尼朝着淘淘乐街跑去。
撞到麻木时,爱尼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用她那孱弱瘦小的身体撞开阻碍,爬上淘淘乐街的石砖台阶。像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穿过城区、踩过草坪,然后停在服装店的墙根。爬上树枝,起跳、抓住阳台的栏杆,在上锁的玻璃门前耗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
圆月悬得极低,几乎要压碎阳台的铁栏杆。
爱尼蜷坐在玻璃门前,额角的伤像块剥落的瓷片,苍白皮下隐约露出浅粉色肌理。风掠过楼下店门悬挂的风铃,悦耳声却碎了一地,而身后丝尔特的卧房却寂静无比——厚实窗帘沉沉垂着,连月光都渗不进分毫。
她抱紧膝盖,布料摩擦额头伤,刺痛让她清醒。巡逻队的脚步声似乎自远处来。她把头贴近玻璃,反复咀嚼心中猜想,在感到不安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腿环上的珍珠,在某颗棱角刮过掌心时坠落。
爱尼不愿叩响这扇门,但树枝晃动的簌响惊醒了浅眠中的丝尔特。她摸出枕头下的裁衣剪,赤脚贴近窗帘缝隙,可阳台上蜷着一团熟悉的身影,额头抵着玻璃,像只被雨淋透的猫。
“爱尼…你这是怎么了?瑞琪和弗兰克两个摩都没教会你敲门吗?”丝尔特顾不上惊讶,立即推开窗,匆忙将剪刀藏在身后。
那身影剧烈一颤,盒中的珍珠纷纷滚落。爱尼慌忙去捡,被丝尔特抓住手腕带了回去:“别动…你额头怎么,我没听见你撞在哪的声音啊?”
爱尼突然把双手塞过去,抓住她的手指,压抑着哭腔:“那不重要丝尔特,你告诉我…你不需要一份‘来路不明’的心意对吗?”
借着月光,丝尔特看清满地珍珠泛着奇异的虹彩,就像爱尼总爱别在发间的贝壳,她怔住了:“原来都是沉甸甸的真心,不是你开的玩笑?”又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发笑,“我懂了,我送去一份‘不像样’的礼物,惊了一只不老实的猫儿。”
“昨晚也是夜深时……”丝尔特伸手晃了晃爱尼手臂,“满脑子都是某个笨蛋把它们放进纽扣罐的样子。”
夜巡的灯光掠过二楼,爱尼突然扑进她怀里。丝尔特踉跄着跌坐在地,听见埋在胸口的闷声,“你怪我吗?我消失了那么久,从未给过你消息。”丝尔特拍了拍她的后背,“消失?那当然没有,恰恰相反,我的生活多了许多…你的影子。”
“我的影子?我做了什么吗?”
“哦,也是……”丝尔特愣了一瞬,然后双手托起她的手臂,引着她坐在床上,然后起身去寻找药箱,“你不了解我的生活,但那没关系……刚好给我一个机会,慢慢讲给你听。”
丝尔特提着药箱折返,用指尖轻触伤口边缘,悬停半寸,像评估一块罕见的面料:“…我见过东海岸的月光纱,被火烧后会凝结成类似的珠光。”她用镊子夹起棉花,沾取药剂在伤口处点涂,擦去并不存在的血液,嘴上一刻不停的唠叨:“我早说过,骑士团那些家伙粗心大意,更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对你。”
爱尼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忍不住出声:“你一直关心我的去向吗?你全都知道吗?”
“我有时进出城堡时常常听瑞琪提起,或者在公主那了解到些许消息。”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是厉害的很,说不定真有让‘朽木开花’的能耐。”
“是这样……吗?”爱尼忽然嗅到了一股强烈的青草味,伸手取下丝尔特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空瓶:“这些药剂瓶,有些奇怪的味道”
“真是……”丝尔特沾取药剂的手停在半空,凝固的月光涂满银色药箱底,视线扫过身旁的床头柜上的空瓶罐,双手不受控制颤抖了几分,忽然转身拖出床底的老木箱,“云见草露…雾骨珊瑚胶…还有独角兽眼泪…”她挨个拧开瓶盖,棉团沾着各色药水往伤处怼,“真是见鬼……”
爱尼被药水的奇异味道熏得睁不开眼:“我现在不疼了的……”
“闭嘴!我三岁就会给布娃娃缝脑袋了……”丝尔特拍掉她作乱的手,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偏不信了……”
一番折腾后,爱尼无助的躲进床尾蜷缩成团,像个受气的猫儿用掌心摁着一块纱布遮住伤口。事到如今丝尔特只能将各色脏棉团一股脑推进垃圾桶,“真是败给你了…只能先用纱布,遮住你这‘价值连城’的脑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