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弦共鸣
艺术疗法部门成立的第一个月，林夏的办公室堆满了颜料和画布。窗台上摆着苏雨晴送来的蝴蝶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林医生，"陈默叩响玻璃门，手里举着两份咖啡，"急诊科转来一个特殊病例，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林夏从病例报告中抬头，看到咖啡杯上印着卡通心电图图案，忍不住轻笑："陈医生什么时候学会买这种咖啡了？"
"实习生推荐的。"陈默耳尖微红，将病例递给她，"患者叫周小棠，十六岁，先天性心脏畸形。三个月前移植手术成功，但出现严重心理排斥反应。"
病例照片上的少女眼神空洞，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林夏指尖轻抚过"自杀倾向"的诊断记录，突然注意到入院物品栏里写着：小提琴（已损坏）。
"她在音乐附中读书，"陈默补充道，"据说出事前刚获得国际青少年小提琴大赛冠军。"
走廊尽头的病房传来刺耳的碎裂声。林夏赶到时，看见周小棠蜷缩在床角，地上散落着药片和玻璃渣。护士正要上前，被林夏轻轻拦住。
"让我试试。"她蹲下身，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支炭笔，在药盒背面快速勾勒。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中，一只断翅的蝴蝶渐渐成形。
周小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这是我朋友的故事，"林夏轻声说，"她叫苏雨晴，胸口有道很长的疤痕。但现在的她，能用画笔把伤痕变成翅膀。"
少女终于抬头，露出青紫的眼眶。林夏这才发现她左眼缠着纱布——病历上没写的伤。
"琴碎了..."周小棠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琴弦，"他们把我当残次品修好了心脏，却修不好我的眼睛。"
林夏心头一震。当晚，她敲开苏雨晴画室的门。月光透过落地窗，为满墙的蝴蝶画作镀上银边。苏雨晴正在修复一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彩画，听见周小棠的故事后，画笔悬在半空。
"我想见她。"她忽然说。
次日清晨，周小棠的病房多了幅未完成的画。画中少女闭目拉琴，琴身裂痕里绽出蓝紫色鸢尾。苏雨晴将调色盘递给周小棠："要试试修补它吗？"
颜料滴落的瞬间，监控仪的心跳波形突然剧烈波动。林夏冲进来时，看见周小棠正用纱布缠裹的指尖蘸取钴蓝色，在画布上划出锐利的音符。
"这是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的旋律线。"跟进来的陈默低声说，"她在用色彩谱曲。"
连续三天，周小棠的病房变成奇幻的音乐森林。绷带拆解成五线谱，药瓶排列成音符，连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都成了节奏器。当苏雨晴将修复好的小提琴画递给她时，少女突然问："你的翅膀...还疼吗？"
"偶尔会疼，"苏雨晴掀起衣领，"但每次疼的时候，我就想起妈妈把我们护在怀里的温度。"她将周小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疤痕上，"你听，这是两个心跳的声音。"
病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银杏叶落地的声响。周小棠的指尖微微颤抖，忽然泪如雨下。
当晚，林夏在值班室整理病例时，陈默带来个老旧的琴盒。"从器械科翻出来的，1930年的德国松香，应该能用。"他笨拙地调整琴弦，月光顺着窗棂爬过他的睫毛。
林夏怔怔望着他修长的手指："你会拉琴？"
"只会《沉思》。"琴弓轻触的刹那，马斯涅的旋律如月光流淌。林夏忽然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他曾用这双手完美剥离过心脏血管。此刻那些血管仿佛化作琴弦，在她胸腔里共振。
曲终时，陈默的指尖按住颤动的琴弦："艺术疗法需要音乐。下周三的跨科室会议，我想提议..."
"陈医生，"护士突然闯进来，"周小棠不见了！"
顶楼天台的风灌满周小棠的病号服。她抱着苏雨晴送的画，赤脚踩在积雪的栏杆上。追来的林夏屏住呼吸——少女右眼纱布已拆，狰狞的疤痕从眉骨蔓延至脸颊。
"他们说我再也不能看谱了。"周小棠的笑声混着哭腔，"可当我闭眼画画时，那些旋律反而更清晰..."
"那就闭上眼睛演奏！"苏雨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举着陈默修好的小提琴，琴身裂纹被金漆勾勒成藤蔓，"你看，破碎的声音更动人。"
寒风掀起乐谱，泛黄的纸页在空中翻飞。周小棠怔怔转身，看见林夏举起画板，陈默架起小提琴，苏雨晴在漫天飞雪中展开那幅《心之弦》。画中少女的伤疤化作琴弓，正从心脏拉出璀璨星河。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周小棠踮起脚尖。她闭着眼，在栏杆上翩然起舞，仿佛冰面上孤独的天鹅终于听见了月光。当陈默拉到最激昂的乐章时，林夏扑上去抱住坠落的少女，医用腕带在风中碎成蓝色蝶群。
急救室的灯亮起时，苏雨晴发现画布背面有串褪色的小字：给小雨，1998年春。她猛然想起生母的遗作，颤抖着拨通老院长的电话。
"您说过妈妈最后在产科工作？"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1998年她接触过姓周的产妇吗？"
林夏缝合最后一道伤口时，周小棠忽然握住她的手术刀。"林医生，"少女残缺的左眼泛起泪光，"我梦见过那个画蝴蝶的阿姨...她抱着我说'活下去'..."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夏看向玻璃窗外，苏雨晴正将两张泛黄的产房记录贴在玻璃上。1998年3月16日，周小棠的生母难产去世；同日，苏雨晴姐妹的生母车祸离世。
两个母亲的死亡证明上，签署的是同一个名字：林文芳——林夏的姑姑，二十年前自杀身亡的妇产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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