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宴,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七次了。
那些观众依旧在等待着精彩的戏剧。
夕阳下我身上依旧流着残余的血,不过无妨,这只是上折戏留下的彩头罢了。
1.
三声铜锣响彻灰雾笼罩的街道时,陈宴正对着镜子画最后一道油彩。胭脂晕染的眼尾像被血浸透的刀痕,镜中倒映着戏台下一片漆黑的观众席——那些“观众”又来了。
这是他被困在惊蛰日的第七次轮回。
第一次死亡时,他正站在废弃剧院的舞台上排练《牡丹亭》。头顶的赤色吊灯毫无征兆地坠落,将他钉在满地琉璃碎片中。濒死之际,他听到此起彼伏的掌声,像是隔着水波的欢呼。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晨雾弥漫的巷口,手中攥着那张写着“速归剧院”的泛黄戏票。
这次他选择转身逃离,却在巷尾撞见推着糖画车的蓝衣老人。老人的独眼里浮着星屑般的光:“陈老板,您的《游园惊梦》还差一折。”话音未落,陈宴的掌心突然灼痛,戏票上的字迹化作血水渗入皮肤,耳畔响起机械音:
【观众期待值:15%】
他终究回到了剧院。当指尖触到斑驳的木门时,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十年前妹妹坠楼时翻飞的蓝裙,父亲失踪前留下的半本《梨园秘录》,还有那些总在午夜徘徊在窗外的黑影。
2.
戏台上方悬着七盏白灯笼,随着陈宴的水袖起落忽明忽暗。他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梁柱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抬头瞬间,一只青灰色手臂穿透灯笼纸,畸长的五指抓向他的咽喉。
陈宴旋身避开,袖中滑出父亲留下的青铜匕首。刀刃割破掌心时,鲜血溅在匕首拼接的十四块碎片上,幽蓝火焰骤然腾起。黑影发出惨叫,化作飞灰消散,空中只余一缕茉莉香——和妹妹生前用的头油味道一模一样。
台下掌声雷动。
【观众期待值突破50%,解锁《鬼音绕梁》】
机械音响起时,陈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中分裂成两个:一个戏服染血眼神癫狂,另一个穿着现代卫衣满脸惊恐。卫衣青年突然开口:“哥,别信那些观众!它们吃掉的不仅是——”
镜面轰然炸裂。
3.
第八次轮回,陈宴在糖画车底发现了半张旧报纸。头条照片里是十年前妹妹的葬礼,而角落里有个戴傩面的身影正在冷笑——与昨夜袭击他的黑影如出一辙。报道日期赫然写着:2025年3月6日,惊蛰。
冷汗浸透戏服。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困的从来不是同一天,而是所有惊蛰日的叠加。那些黑影是滞留在时间夹缝中的“食岁鬼”,靠吞食人类的记忆延长灰界对现实的侵蚀。
当子夜钟声响起时,陈宴主动站上戏台。这次他改了唱词,将《牡丹亭》换成了父亲未写完的《破阵曲》。观众席响起愤怒的嘶吼,食岁鬼们从虚空显形扑来。他任由利爪贯穿肩胛,在血溅到第一盏灯笼的瞬间,用匕首刺穿自己的心脏。
十四道碎片腾空而起,组成巨大的青铜编钟。当——!
时空在钟声里坍缩,他看见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年代的惊蛰日戏台上。穿民国长衫的自己正将妹妹推下钟楼,穿戏服的自己用匕首刺穿戴傩面者的胸膛,而卫衣青年颤抖着接住坠落的吊灯……所有陈宴同时开口:
“好戏……该落幕了。”
4.
陈宴在晨光中睁开眼,掌心的戏票变成了一张泛黄的戏折。首页用朱砂写着:
_民国十三年惊蛰,陈氏长子弑亲堕鬼道;
二零二五年惊蛰,陈氏幺子碎镜斩轮回;
下个惊蛰日,待续。_
巷口的蓝衣老人仍在画糖人,金黄的糖浆拉出扭曲的傩面图案。陈宴抚过戏折封面的“宴”字,轻笑一声。
远处传来新学徒的惊呼:“陈老板!您的戏袍怎么在淌血?”
“无妨。”他甩开水袖,猩红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不过是上折戏留下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