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我站在旋转楼梯的中央，手指紧紧攥住裙摆。二十年来第一次，我作为夏家养女正式亮相社交圈。

"别紧张。"养母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我稍微安心了些，"记住，你是夏家的小公主。"

我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楼下觥筹交错的人群。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有好奇的，有评估的，还有毫不掩饰的贪婪。我知道，在这些豪门眼中，夏家养女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块肥肉。

"夏小姐，您今晚真美。"第一个上前搭讪的是林氏集团的二公子，他眼中的算计几乎不加掩饰。

我刚要回应，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林二少，我妹妹还小，不适合喝酒。"夏以昼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一饮而尽，"这杯我替她。"

林二少讪笑着退开。这已经是今晚第五个被哥哥赶走的追求者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压低声音抗议，"爸爸说要我多认识些人。"

夏以昼转过身，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越发凌厉。二十五岁的他已经完全具备了夏氏继承人的气场，那双和我相似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我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些人配不上你。"他简短地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另一群正在和养父交谈的商业伙伴。

我咬住下唇。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一边宠我上天，一边又把我推得远远的。十八岁那年我鼓起勇气表白，他却直接申请了海外分公司的工作，一去就是两年。

宴会结束后，我独自溜进了琴房。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越弹越快，仿佛这样就能把心中那股郁结发泄出去。

"这么晚了，会吵到爸妈。"夏以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停下，反而弹得更用力。"反正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

琴凳一沉，他坐到了我身边。熟悉的雪松香气包围了我，让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你今天很美。"他轻声说。

我猛地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侧脸。"然后呢？就因为我是你'妹妹'，所以连别人夸我都不行？"

"那些人不是真心的。"

"那你是真心的吗？"我逼问道，心脏狂跳。

夏以昼沉默了。这沉默比任何拒绝都伤人。

我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水晶音乐盒——那是十六岁生日时他送我的礼物。音乐盒坠落在地，碎成无数片。

"我讨厌你！"眼泪夺眶而出，我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夏以昼的呼唤，但我没有回头。如果回头，我怕会看到他捡起碎片时，眼中那抹我永远无法触及的痛楚。

雨丝裹着春末的凉意渗进薄纱裙摆，我跌跌撞撞冲进花园。藤蔓缠绕的铁艺拱廊垂落水珠，在月光下碎成千万颗坠落的星子。远处喷泉池的水声混着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刺心，像无数银针扎进耳膜。

玫瑰园里的夜露凝结在花瓣上，将红得滴血的花朵浸得愈发艳丽。我赤脚踩过碎石小径，凉意从足底攀上来，却不及心口冷得彻底。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修剪整齐的冬青篱上，在石板路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恍若记忆里他西装领口那道锋利的银线。

风掠过紫藤花架，垂落的花穗沙沙作响，扬起细碎的紫色花雨。空气中浮动着晚香玉甜腻的香气，混着潮湿的泥土味，令人窒息。远处宴会厅透出暖黄的光，水晶吊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他转身时，我眼里逐渐溃散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