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盛夏的约定
蝉鸣撕开六月末滚烫的空气时,高考最后一科英语的收卷铃终于响起。我握着发烫的准考证走出考场,阳光直射在塑胶跑道上蒸腾起热浪,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有人撕碎复习资料抛向天空,雪白的纸张像折翼的蝴蝶纷纷扬扬。而我的目光穿透人群,准确捕捉到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骆嘉韵正站在香樟树荫下,浅蓝色百褶裙随着风轻轻摆动,手里紧紧攥着透明文件袋。
我穿过拥挤的人流,校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考得怎么样?”我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骆嘉韵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绽放出一个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最后一篇阅读,用你教我的跳读技巧,节省了十分钟!”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袋边缘,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那些并肩奋战到深夜的日子,此刻在记忆里闪着温柔的光。
毕业典礼那天,礼堂穹顶的吊扇吱呀作响。我坐在后排,看着骆嘉韵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讲到“青春是永不言败的勇气”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台下,与我的视线相撞。我看见她耳尖微微发红,演讲稿在手中轻轻颤动,却依然完美地完成了发言。掌声雷动中,我悄悄起身,朝着储物柜的方向走去。
生锈的柜门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将提前准备好的信封一一塞进骆嘉韵的储物柜。淡粉色的信封上用金色钢笔写着“致未来的骆同学”,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我重生后的全部心意。最底层压着两张香港航空的机票,航班日期定在三天后——那是我用课余时间做家教攒下的钱,也是我对她迟到的告白。
离校那天,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直到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才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躲在教室后门,看着骆嘉韵停在储物柜前,修长的手指握住银色把手。柜门弹开的瞬间,十几封信倾泻而下,她慌乱地弯腰去捡,突然愣住——最上面的信封上,赫然印着“香港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烫金字样。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当机票滑落出来时,泪水瞬间涌出,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晶莹的痕迹。我从藏身之处走出,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高考前你说过,想亲眼看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我顿了顿,喉结滚动,“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提前去看看未来的学校?”
骆嘉韵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突然扑进我怀里。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僵硬地抬起手,最终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走廊尽头的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从此不再分离。
香港的夏天潮湿而热烈。我们拖着同款行李箱走出机场时,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霓虹灯的光扑面而来。旺角街头,鱼蛋车的蒸汽模糊了骆嘉韵的眼镜,她踮起脚尖去够挂在车窗边的鱼蛋,发梢扫过我的下巴。当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去接老板递来的竹签时,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太平山顶的缆车缓缓上升,骆嘉韵趴在车窗上,眼睛亮晶晶地数着脚下的灯火。许愿牌区域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木牌,我们挤在角落,共用一支马克笔。“写什么好?”她咬着笔帽,侧头看我。我握住她拿笔的手,在木牌上郑重写下“永远在一起”,墨迹未干的字迹被山风轻轻吹干,仿佛将这份承诺刻进了永恒。
迪士尼的城堡在暮色中亮起彩灯时,骆嘉韵兴奋得像个孩子。我们排了四十分钟的队去坐旋转木马,她穿着新买的碎花连衣裙,发间别着米妮的蝴蝶结,在光影交错中笑得格外灿烂。当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凑近我耳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些‘录取通知书’是你送的。”
夜空绽放第一朵烟花时,我们正站在睡美人城堡前。骆嘉韵下意识靠在我肩头,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烟火的硝烟味,在晚风里酿成醉人的酒。“以后每年都要一起看烟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种子,深深种进我心里。我低头吻住她泛红的眼角,尝到咸咸的泪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这个笑容消失。
然而,当我们站在香港大学的校门前时,现实的阴影悄然笼罩上来。骆嘉韵仰头看着古老的钟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纽扣:“我爸说,希望我能留在香港工作。”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可你要去北大……”
我转身将她圈在胸前,背后是港大标志性的红砖墙:“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解过的那道立体几何题吗?”我轻声说,“再复杂的空间坐标系,也能找到交汇的点。”骆嘉韵抬起头,月光为她的睫毛镀上银边,我俯身吻住她,将所有的不安与承诺,都融进这个带着茉莉香的吻里。
返程的飞机上,骆嘉韵靠在窗边睡着了。我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掏出手机。相册里存满了这几天的照片:她在星光大道比耶的模样,在海洋公园被过山车吓得尖叫的瞬间,还有无数个我们十指相扣的剪影。当飞机穿越云层时,我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这次,换我来守护我们的未来。”
却不知,命运早已在暗处埋下伏笔。当我们带着盛夏的约定回到现实,等待着我们的,是比高考更残酷的考验——那些关于理想、家庭与爱情的抉择,正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渐渐在天际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