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七年之痒
香港的黄梅天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林深站在玄关处,看着骆嘉韵将湿透的雨伞随意甩在地板上,水珠溅在他刚擦净的瓷砖上。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女儿房间传来的动画片主题曲隐隐约约。
"晚餐我订了外卖。"他打破僵局,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是你喜欢的潮州菜。"骆嘉韵解下珍珠耳钉的动作顿了顿,镜面映出她眼底的疲惫:"不用了,律所临时有案子,我得加班。"她抓起手提包转身要走,高跟鞋却在门槛处打滑。
林深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她避开。记忆突然闪回求婚那天,她也是这样倔强地别过头,发间的雏菊发卡微微摇晃。而此刻,她的卷发因为雨水变得凌乱,脖颈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苍白。"以后别等我。"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又不是保姆。"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林深的心脏。他看着妻子消失在电梯口,耳边回响着念嘉的呼喊:"妈妈别走!"转身时,正撞见女儿穿着睡衣站在走廊,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爸爸,妈妈为什么总是生气?"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深蹲下身将她搂进怀里,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草莓洗发水味道。
深夜的书房,台灯将骆嘉韵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像一只孤独的蝶。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离婚协议模板,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照片里,三个人笑得灿烂,念嘉戴着生日帽,奶油沾在鼻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产房里的初遇,育儿时的相互扶持,还有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
争吵逐渐成了家常便饭。林深抱怨她总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骆嘉韵指责他不理解职场压力。有次因为女儿的钢琴考级,两人在客厅激烈争执,吓得念嘉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你心里只有案子!"林深红着眼眶喊道,"女儿上次发烧整夜咳嗽,你在干什么?"
"那你呢?"骆嘉韵的声音带着颤抖,"每天围着灶台转,就觉得自己是功臣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看着丈夫受伤的眼神,那些他凌晨三点冲奶粉的身影、冒雨接送女儿的模样,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闪过。但骄傲让她不愿低头,转身摔门而去时,听见相框倒地的声响。
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发生在结婚纪念日。林深精心布置了烛光晚餐,餐桌上摆着骆嘉韵最爱的白玫瑰。然而当她带着满身酒气回家,看到满地的玫瑰花瓣,只觉得讽刺:"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有这时间不如多学学怎么教育女儿!"
"教育?"林深突然爆发,"你多久没参加过家长会了?老师问起妈妈,念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扯松领带,领口的褶皱里还沾着女儿早餐时的果酱,"这七年,我放弃事业、放弃社交,换来的就是你的嫌弃?"
骆嘉韵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律所合伙人的紧急来电。她盯着屏幕,又看看丈夫通红的双眼,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离婚吧。"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深僵在原地,看着她拿起车钥匙,决绝的背影与十七岁那个雨夜离家的少女重叠。
雨越下越大,骆嘉韵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颤抖。后视镜里,林深追出来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她想起求婚时他说的"两辈子都不够",想起怀孕时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手机再次震动,是女儿发来的语音:"妈妈,爸爸哭了,你快回来好不好?"
林深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口袋里的许愿牌戒指硌得生疼,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此刻却像一个无情的嘲笑。他想起上周整理书房,看到骆嘉韵藏在抽屉深处的诊断书——长期的焦虑和失眠,让她不得不靠药物维持。而自己,竟然从未察觉。
深夜的律所,骆嘉韵看着电脑上未完成的离婚协议,突然崩溃大哭。文件旁边,是林深偷偷放进她包里的胃药,还有女儿画的全家福,画里三个人都戴着灿烂的笑容。手机弹出新消息,是林深发来的长文:"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痛苦。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
她颤抖着拨通家里的电话,铃声响到第七声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林深沙哑的声音:"嘉韵?"背景音里,念嘉带着哭腔的呼唤传来:"妈妈,我和爸爸在等你回家。"骆嘉韵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婚姻不是童话,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呵护的花园。
当骆嘉韵驱车回家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推门而入,只见林深系着她送的小熊围裙,正在收拾打翻的蛋糕——那是他为纪念日准备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们永远在一起"。念嘉穿着睡衣冲过来,手里举着一张画:"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有大大的花园!"
林深走到她面前,眼眶通红:"我们去看婚姻咨询师吧,像处理案子一样,把问题一个一个解决。"他从口袋里掏出许愿牌戒指,轻轻套回她的无名指,"这辈子,我还没爱够你。"骆嘉韵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窗外,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相拥的三人身上,为这段感情重新镀上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