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人类在深空边缘最重要的堡垒和指挥中枢。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空间站,更像是一座悬浮在星海之间的巨型蜂巢城市。
冰冷的金属结构层层叠叠,管道与线缆如同巨兽的血管神经,在其内部蜿蜒穿梭。
这里汇聚着最顶尖的科技、最庞大的舰队、最精密的智脑,以及……最复杂的权力博弈。
夏以昼的穿梭艇无声地滑入指定泊位。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黑色猎人制服,肩章上代表“精英猎人”的银色星徽在通道的冷光灯下反射着寒光。
他脸上的疲惫被刻意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左臂的伤口在高效的医疗凝胶作用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痕迹,被制服袖子严实地遮盖。
穿过繁忙的通道,无数身着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敬畏、好奇、探究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
“蚀骨”母巢清除任务的简报和惨烈战损已经在高层小范围内传开,“银狐”夏以昼的名字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既是赞誉他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也伴随着对他指挥风格是否过于激进的质疑。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位于“白塔”核心区域的“深空猎人指挥部”。
巨大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里面并非想象中热火朝天的指挥中心,反而更像是一个冰冷的信息处理中枢。
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无数光点代表着舰队、探测器、以及被标记的流浪体活动区域。穿着同样黑色制服的情报分析员们坐在各自的光幕前,偶尔低声交流,声音模糊如同低沉的蜂鸣。
“报告,‘银狐’归队。”夏以昼在一个穿着指挥官制服、肩章上缀着三颗金星的中年男人面前站定,行了一个标准的猎人军礼。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指挥官,代号“磐石”,抬起头。他的面容如同他的代号,坚毅而饱经风霜,眼神锐利如鹰。他上下打量了夏以昼一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没有多问。
“‘蚀骨’任务报告我看了。”磐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任务目标达成,代价很大。”他的语气带着沉重的惋惜,更多的是对现实的陈述。
“是我的责任,未能预判母巢核心区域存在高密度能量陷阱。”夏以昼没有推诿,直接承担了战术层面的失误。在深空猎人这里,无谓的辩解只会显得懦弱。
磐石摆了摆手:“流浪体的进化速度和诡谲远超预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的临场决断力,在最后关头强行突破能量屏障摧毁核心,避免了更大规模的灾难,指挥部是认可的。”他话锋一转,“但是,‘银狐’,你的风格太‘独’了。猎人不是独狼,团队协作才能最大化生存率和任务效率。‘黑隼’小队的损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突进太快,后续小队未能及时跟上火力掩护。”
夏以昼沉默,他知道磐石说的是事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他凭借过人的个人实力和“共鸣”带来的微妙直觉预判,才有机会在陷阱合拢前突入核心。任何等待协同都可能错失重大的战机,代价就是整个舰队甚至“白塔”的安全。
但这次的战斗损失太大了,他只能接受指挥官的批评:“明白。我会加强小队协同训练。”
“不是训练的问题。”磐石的目光变得深邃,“是你的心态。你背负得太多了。猎人不是消耗品,也不是无敌的。记住,活着,才能继续守护。”他顿了顿,调出一份新的加密文件投射到夏以昼面前,“你的伤需要时间恢复,‘黑隼’小队也需要。给你们一周休整。不过,休整期间有个‘观察性’任务给你们,优先级不高,但需要你的眼睛。”
文件标题很简单:《“静谧回廊”边缘宙域异常空间扰动报告》。
“‘静谧回廊’?”夏以昼眉头微蹙。那是距离“白塔”约1.5光年的一片古老星云废墟带,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充斥着危险的引力乱流和空间碎片,连流浪体都很少涉足。常规的科研探测船也只是在极其外围进行过有限扫描。
“是的。三天前,一支路过的民用运输船队报告该区域出现短暂的、非自然的空间扭曲信号,强度不高,但模式与已知流浪体能量特征不符。探测器随后前往,只捕捉到一些微弱的空间涟漪残余,没有发现明显实体威胁。”磐石解释道,“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或者是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流浪体亚种活动痕迹。风险等级评估为低风险观察。”
他看向夏以昼:“任务很简单:你们驾驶‘夜枭’去那片区域进行一次细致的扫描探测,记录所有异常数据,停留时间不超过48小时。不需要战斗,纯粹是观察和记录。就当是休整期的……散心。我相信你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比探测器更可靠。有任何超出预期的发现,立即撤离,无需请示。”
夏以昼明白了。这确实是一个低强度任务,甚至可以说是变相的强制休假。指挥官想让他暂时远离高烈度战斗,调整状态,只是利用他的能力去验证一个低风险但存在疑点的区域。
“收到。”夏以昼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时间平复“蚀骨”任务带来的情绪波动。而且,“异常”、“不符”这样的字眼,总能勾起他作为猎人的警觉。
离开指挥部,夏以昼没有直接前往“夜枭”的泊位。他绕道去了“白塔”的中央医疗区。在无菌隔离舱外,他看到了全身连接着维生管道和神经修复仪的“灰狼”。曾经生龙活虎的队员此刻脸色灰败,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主治医师的评估报告冷冰冰地显示:大面积内脏损伤,神经束重度灼伤,恢复几率不足30%,即使醒来,也极可能永久丧失行动能力和猎人资格。
夏以昼隔着厚重的观察窗站了很久,冰冷的玻璃映出他紧绷的唇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份签好字的、最高规格的医疗资源调用申请通过个人终端发送给了医疗主管,然后转身离开。
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坚定。猎人的宿命,就是面对失去。他能做的,就是让这种失去变得更有价值,让活着的人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