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橘香长远

小满十五岁那年，时局又起波澜。沈家的年轻子弟们纷纷响应号召，沈晏清和萧瑾莹的长孙沈明远更是瞒着家人报名参军。临行前夜，小满攥着哥哥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萧瑾莹默默将一枚刻着“平安”二字的橘子木雕塞进明远掌心。

“这是你爷爷年轻时为我刻的。”她声音发颤，“带着它，记得早点回家。”

沈晏清背着手站在橘子树下，月光勾勒出他佝偻却倔强的身影。等孩子们都睡下后，他从屋内取出珍藏多年的那幅橘子图，缓缓展开：“当年你说要把橘子树种在我坟头，如今倒该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萧瑾莹轻轻环住他的腰，指尖抚过他后颈新添的白发：“明远他们像极了当年的我们，要相信孩子们。”她抬眼望向满树橘果，“这些年风风雨雨，咱们的橘子树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三个月后，沈家收到明远从前线寄来的家书，信里夹着一片压平的枫叶，还有一行工整的小字：“孙儿一切安好，战地的枫红似火，却不及家中橘香半分。”萧瑾莹读着信，泪水滴在信纸的褶皱处，沈晏清颤抖着点燃烟斗，袅袅青烟混着橘子的清香，在屋内萦绕不散。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十年。沈晏清缠绵病榻时，总爱让萧瑾莹推着轮椅在橘子树下打转。深秋的橘子熟透坠地，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橙黄。他伸手去够枝头低垂的橘子，枯瘦的手指握住果实的瞬间，浑浊的眼底泛起微光：“莹娘，咱们……再画一幅橘子吧。”

萧瑾莹铺开尘封已久的宣纸，却发现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沈晏清颤巍巍地从枕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橘子皮研磨成的颜料，带着岁月沉淀的暖香。她提笔时，泪水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朦胧的金黄。

沈晏清走的那天，满院的橘子树突然簌簌落下果实，金黄的橘子铺满庭院，仿佛铺就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萧瑾莹将那幅未完成的橘子图放在他枕边，轻声道：“别急，等我画完最后一笔，就来寻你。”

五年后的清明，沈家后人齐聚橘子树下。小满带着自己的孩子，将新摘的橘子摆在石碑前。春风拂过，满树橘花如雪纷飞，恍惚间，众人仿佛看见一对白发老人携手漫步在花雨中，沈晏清伸手为萧瑾莹拂去肩头的花瓣，而她笑着将剥好的橘子喂进他嘴里，空气中，橘香悠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