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有罚

舞台上，孟赟接过金奖的奖杯，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向上望了望，剧院的穹顶撒下金光，钢筋水泥外是暗蓝深邃的天空。眼神向前，直视闫邵安的镜头，是喜悦，是满足，是自豪。少年永远记得闫邵安搂着小小的他，在通往舞台的走廊里对他说的：“小孟，请相信天道酬勤。”

  舞台旁，欧阳辰全程不敢往苏加扬所在的方向看去，更不敢直视捧着金奖奖杯、笑容灿烂的孟赟。手拿铜奖的证书，手心不断地冒的冷汗，也让这证书变得难以紧握。留下的照片里，是他半哭半笑、有些狰狞的面庞。

  回附中的途中，几人都很默契地避开有关比赛和比赛结果的话题，除去一些简单的聊天，都是低着头看手机。

  回到附中，大家分开各自修整，整理衣物与道具。与此同时，闫邵安不仅收到了两小只比赛视频的，而且被同样发来视频、随行的教务老师私聊了。

  点开短短几十秒的视频，闫邵安脸色一沉。

  视野下方是横贯的金属楼梯扶手，看上去拍摄地点在某消防通道的楼梯间。伴随着“砰”，肉体与坚硬建筑物的撞击声，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穿着剧目服装的少年。

  闫邵安微微眯眼，不是孟赟，稍稍松了一口气气。眉头一紧，是个有些眼熟的选手。

  “你凭什么这样子对待欧阳辰？！”一句先声夺人。哪怕画面抖动模糊，人声中混着杂音，闫邵安也能立刻分辨出来：打人的是孟赟。

  按下了暂停键，恰好此时教务老师也发来了解释：闫老师，这是我无意间在剧院的楼梯间里拍到的，我看里面好像是有您的学生，应该只是孩子间的小争执，跟您说一声。

  闫邵安扶额苦笑：那你干嘛不上去制止啊，还把全程拍下来发给我看，真是搞不懂。但还是礼貌的回复道：好的，我已知晓。客套地附上两朵玫瑰花，然后边下载，边把视频仔细地看完。

  充满不甘与妒忌的声音让闫邵安感受到，对方是个可怜的孩子。作为关爱孟赟的老师，闫邵安最先感到欣慰，与对孟赟“反击”的认同；但作为教育、引领他的老师，闫邵安内心充满了担忧，同时升起一股怒火。但看到时间已晚，孩子最近奔波比赛也很累了，何况自己刚答应了孟赟讨要的奖励——让他彻彻底底地放松三天，最终还是放弃了现在去把孟赟揪起来胖揍一顿的想法。

  正逢暑假，学生的训练本就全靠自觉，不会有老师盯着。即使闫邵安之前给两小只定下的要求：除非特殊情况，每天最基本的训练不能落下，他也不会整天追在两小只的身后督促他们练。闫邵安只觉得孩子大了，他可以适当放手了，所以回来修整这几天，也就没有管他们。

  孟赟确实是光明正大地放肆了三天，而欧阳辰因为养伤，每天都有些颓丧地窝在宿舍里没怎么动过。

  直到第四天，闫邵安也把事务都处理完了，一大早给孟赟发了条信息，还在后面加上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然后就在小教室里“守株待兔”。

        孟赟刚起床，便看到了闫邵安发的和善的笑脸，浓浓的睡意瞬间就被吓跑了。本来还在和自己做心理斗争——今天要不要偷个懒，不去练功，这下是想逃也逃不掉了。看到系统显示的二十几分钟前的发出的消息，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冲去了小教室。

       等赶到小教室，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看到闫邵安坐在矮柜上，脚边摆着鼓，鼓上放着小木棍，在炎热的夏天打了个寒颤。从门框里探出脑袋“老师？您今天要带我练功吗……”心里默念：不要啊不要啊，这还在放暑假呢，虽说还有近一个月就开学了，但也不能这么早就开始盯着我练功吧。

        闫邵安闻声抬头：“终于来了啊，怎么样，这几天放松够了吧。”随后按下了聊天框里的发送键：“别那么紧张啊，先去活动吧。”

        孟赟听话地脱鞋走进小教室，越想越觉得奇怪反常：不能吧，我最近没犯什么事吧，难道阎王就是单纯来看我练功的？

        等孟赟充分活动完了，站在教室中间，手挠着头，局促地看着闫邵安：“内个，老师啊，我现在干嘛……”手放在身前，拘谨地摩挲着。

        “带手机了吗？去看看。”

        孟赟疑惑地点点头，小跑去拿放在包里的手机，蹲在角落查看。原来早在自己刚进教室时，闫邵安就给自己发了一条视频。视频的封面十分模糊，灰灰的一片，看不出是什么。有些紧张地点开，“砰”的一声巨响，孟赟被吓得手一抖，把手中的手机甩了出去。“你凭什么这样子对待欧阳辰？！”孟赟一怔，瞬间大脑宕机，仿佛呼吸都静止了。赶忙俯身飞扑，抓起手机，恨不得使其立即静音。孟赟没看完视频，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心中一凉，惊恐不安的看向闫邵安。手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孟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攥住一样，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您……您都知道了……”

        熟悉，但又似鹰一般摄人的眼睛直视着孟赟，平静地点头。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您罚我吧”孟赟扑到闫邵安地跟前，这突如其来的一跃把闫邵安吓了一跳，刚抬起的手愣在了半空。

        闫邵安起身绕开孟赟，径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板：“既然你那么主动，那就在那里撑好，裤子月兑了。”

        孟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将充满惊吓与求饶的眼神投向闫邵安。“真，真的吗，老师？真的吗？能不能不打~”孟赟嘴上说着不要，但胆量却让身体过分诚实，颤抖着膝行到矮柜前撑好，等待疼痛来临。

        闫邵安没有想到孟赟这次动作这么干脆，拿着竹板走到身体紧绷的少年身后。“这么干脆地认错，自己先说说，你错哪了。”

        孟赟现在只后悔认错太快，回忆着究竟犯了什么错，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总结出：“我……跟别人打架了。”

  身后传来炸响，尖锐的疼痛袭来。

  “是，也不是，再想。”

  孟赟的手紧握成拳头：哈？是又不是？强迫自己思考，思路却犹如在循环的迷宫，找不到出口。斗胆：“老师，我真的……想不到了”脑袋耷拉下来，说服自己迎接疼痛。

  “嗖”的一声狠抽下来，完完全全压在上一道红痕上，疼痛成倍袭来。

  “啊”孟赟不像欧阳辰喜欢咬牙憋着，他觉得喊出来有助于自己释放疼痛。

  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望向闫邵安，祈求让他轻一点。

  “其实我本不想单纯因为你打架而罚你。”

  孟赟震惊，无助地苦笑，脸愁得像皱皱的苦瓜：那您干嘛还打我啊？还那么痛。

  “我看完视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其实是欣慰，是高兴。因为我的宝贝学生他正直、善良，他会在朋友被欺辱时勇敢地挺身站出来，去维护自己的朋友，他重情重义啊。他没有在一次次残酷的竞争和筛选下，变成一个只知道追逐所谓的成绩、冷漠的机器。”

  竹板再次超出孟赟意料地落下。“啊”一声惨叫，孟赟更加迷糊了：本来还被您说得有点小感动，怎么还打我……

  “但是后来，作为师者，我知道不能让你再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来。”

  “啊”白嫩的皮肤上立即又冒出一道红痕，孟赟疼得直“嘶哈……嘶……”地抽气。本来脑子里光顾着疼，听到这，孟赟总算是明白闫邵安的用意了。为了能挨少点罚，孟赟连忙接话：“我知道错了老师！我下次一定三思而后行，一定不会再做出不计后果的傻事了！我保证老师，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闫邵安看孟赟认错看，自己确实也只是想小惩大诫一下，便道：“你看看你，还好是我们自己的老师看到了，虽然我也想说为什么她当时不上去阻止，但是你想想，万一让对方的老师瞧见了，或是被那里的负责老师抓见了，就不是简单地我俩在这里见面了。小到给人家道歉，赔付他医药费，大到人家申请直接取消你的比赛资格，那你这么久的努力，付出了这么多愿意因为这个而白费吗？何况你有更佳的可选择的处理方法，你却偏偏选择了独自以别人打一架的方式解决，这不就是等着回来找抽吗？”

  孟赟知趣地小鸡啄米般点头，乖巧地撑着。

  “最后十下，以后三思而后行，多留点心，自己长点记性。”

  竹板实打实地，一下接着一下，一阵阵刺痛朝自己席卷而来。孟赟身后逐渐发红发烫，微微扭动着腰肢，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老师，疼疼疼，我知道错了！”孟赟依旧哭喊着，实际也没有挤出几滴眼泪。

  “好了，没那么夸张，起来吧。”闫邵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赟：“才刚刚冒点红，没那么矫情。”

  孟赟瘪瘪嘴，向闫邵安卖乖：“知道啦老师，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闫邵安摸了摸孟赟的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他离开，自己再留在小教室回看比赛的视频。正午的阳光洒进小教室，映照出地上擦不掉的训练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