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自己臂膀中强壮有力的肩膀轻轻颤抖,微小却如猫爪不断挠着闫邵安的心。
男人有些心疼地看向曾尧珏,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低垂、倔强的后脑勺,不禁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亲昵地又搂过曾尧珏,在青年惊愕地目光中,带着他缓缓走向剧场外。
甜橙色的余晖甜腻腻地洒在二楼的平台。
青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可垂落的眼睫却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沉默良久,闫邵安先开了口:“这些天盯着孟赟那小子,你比他还累……过两天又要出去巡演了?”
“嗯,后天出发。”青年双手交叉搭在栏杆上。
“保护好身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终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闫邵安仰面靠在石砖栏杆上,背对着夕阳。
曾尧珏缓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师父……您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闫邵安失笑,侧过身盯着不愿转头的青年的眼角:“怪你对你那两个师弟太狠?还是怪你太懂事,把所有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扛?”
曾尧珏低下了头。父亲没有说出口的期望,他一直放在心上;师父带给自己的关爱与温暖,他更是不敢忘。在他心里,闫邵安真正做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父亲走后两年,母亲也患病跟着父亲去了,是师父给自己交的学费,在极其忙碌的行程中不断挤时间陪自己。自己哪敢再多向师父索取些什么。因此面对师弟,自己控制不住地对他们加倍严格,不仅是像当年对自己那样,更是感觉这样可以多还一些恩情给师父。
闫邵安伸出手托起青年的下巴,将它掰过来:“珏儿,看着我。”
曾尧珏抬起双眼朦胧的脸,一对视,便撞进师父盛满了暖洋洋的日光的眼眸里。
“父爱之深,能穿山海。”闫邵安一字一顿,声音郑重得像在起誓:“无论你走多远,遇到多少难,父亲的爱,师父的爱,也会穿破所有阻碍,护你周全。”
曾尧珏的眼神虚了又再次聚焦,暖光在男人身上投下阴影,像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山。
父爱从来不是压力,而是穿破一切阻碍的力量。
他将带着这些,走向世界更大的舞台。
曾尧珏扬起微笑,扑进了闫邵安的怀里,狠狠地抱紧,如获新生的力量。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潮汐涨落间,又是两年寒来暑往。京舞附中池塘里一朵朵荷花盛开,昭示着盛夏的来临。
“天呐,六年过得这么快吗?怎么就毕业了啊”孟赟一边写着收到的同学录,一边跟欧阳辰嚎着。
欧阳辰有气无力地瞅了一眼孟赟写的东西:“是啊,好快……不过,我们俩都是贯通直升,之后四年还是能天天见面。”
欧阳辰再定睛一瞧:“诶?怎么就有人给你递这个了?我都没有收到”
孟赟笑嘻嘻地咧开嘴:“怪小爷太受欢迎咯。”
欧阳辰干脆两眼一合,躺回了床上。
中本贯通,代表他们不用参加普通高考,而是参加转阶段的考试。转段考试的笔试同样是在六月初,两小只刚从紧张的环境脱离出来,又立马投入备赛,逐渐成熟的心弦刚刚松下便又迅速紧绷了起来。
未到大学报道,两小只还是作为附中的选手参加桃赛。虽然比其它选手,他们的技术更加成熟,但是毕竟荒废一段时间的基本功,面对一个多月后的桃赛仍不敢掉以轻心。
熟悉的清晨,背着舞鞋走上楼梯,前方是陪伴了他们六年的小教室。孟赟看着掩着的门,心中生出许多不舍。
推开门看见坐在矮柜上的闫邵安险些哭出来:“呜闫老师,很快我就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哎呦”闫邵安笑骂道:“我猜你是终于能摆脱我的魔爪高兴的吧。隔那么近,想我随时都能回来看,还有,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吗,还要细细地扣。”
“嗐哎呦……”孟赟背对着闫邵安,双手掩面,哭丧着脸。技术技巧组合还好,多练就行了,难的是剧目,又要里里外外脱掉一层皮地磨。
若是说慢慢磨作品需要的只是时间与精力,那想要成功卫冕金奖,就是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
孟赟却觉得今年闫邵安给他编的作品似乎不是奔着拿金奖去的。上次是家书,这次是宝剑;《君曰》是父与子,《玉龙》是君与臣;家是心灵深处最温柔却也最沉重的牵绊,国是一粒微尘融入茫茫江海的宏大叙事。
少年仅是猜测,便不由感叹师父还是比自己高深太多。
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将军,估摸是许多男孩心中的向往,孟赟也不例外。
孟赟握住剑柄掂量,重新熟悉感觉,剑穗随着少年的手腕翻转飞舞,似那16出征,17挂帅,肆意潇洒的少年将军。但故事终难圆满,雄姿英发的少将军也难免死于君王的猜忌。
想完成好这个剧目不容易,好在孟赟心态稳定。
每天身上都有新增的红痕,捧着剑挨骂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沙袋在手腕上磨出了薄薄的茧,时不时还被爱剑赐予皮肉分离……
待到夜深人静,泪水混着汗水从面颊上流下,孟赟的脸红得如蒸熟的螃蟹,瘫坐在地上抱着那把刻了自己名字的剑,身体随喘气起伏。仰头,挤出一个微笑看向闫邵安,少年亮晶晶的眼眸与男人沉稳温和的眼神相对,然后男人莞尔。
闫邵安从来都相信与放心孟赟,从那纯粹的眼瞳里,男人知道,他会带着穿破山海的爱,勇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舞台。
亘古的月光被筛成细细的白沙,为舞蹈室镀上一圈银边。
踩在铺满月光的地胶上,这是欧阳辰第不知多少次,又想要撕毁扇子不跳了。
手机架在支架上,已经从满电变为40%。留下的视频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却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更别提其余的几十个,全都没等跳完就删了。
无力地坐在镜子前,湿漉漉的刘海地被捋上头顶,一缕一缕的像喷过发胶精心做的造型。欧阳辰低垂着头,再无心思欣赏。